冬日午後,白晃晃的陽光鋪在城內。 一條條長街不復車水馬龍,偶有三兩道寒風拂過,靜的出奇。 天空泛著赤色。 一道身影從某處高大院門搖搖晃晃走出。 “又是一頭肥羊。”一個老卒看著手中被塞得滿滿的布兜竊喜道,老卒一身殘縷破甲,滿臉血汙蓋不住眼中火熱。 “那是,咱們這出身,以往想給這些富貴人家當下人都得爭著去,如今他們都成了待宰的羊,”一隻乾瘦黢黑的大手搭在老卒後背,語調聽不出喜怒,“無非是肥點或更肥的差別。” 老卒探手往布兜裡一抹,不知抓起了什麼,迅速塞回衣內,上下服帖一番,轉過身麵對乾瘦小卒假意不滿道: “急什麼,該你的那份少不了。” “悠著點,明天再來一趟,指不定能擠出更多。”乾瘦小卒手腕一抖,製式長刀在地上甩出一行血串。 “誰不曉得你是海民出身呢,知道打漁不能一窩端。”老卒往前掂了掂布兜,咧嘴笑道。 乾瘦小卒接過布兜,目光隨意掃過,撿出兩塊碎銀收好,麻木道: “逃難來的,窮是窮過,但也是途中被抓的壯丁。” “所以說你是老實人,沒真窮過。”老卒拍拍衣襟,下麵略顯鼓囊,眉頭揚了揚,腦袋晃悠悠道,“該上交的上交,該孝敬的孝敬,給的多,拿的也就多了嘛”。 乾瘦小卒看了看老卒腰間,笑道:“都像你這樣,那不亂了麼?” “你不給,總有人給,官老爺們收得多了,便也理所當然了。”破甲老卒往前一邊走一邊不緊不慢道。 像是被什麼跘了下,老卒一腳踢開,泥濘中一截骨肉綻開的手臂打著圈滾到一邊,零星幾簇烏黑透紅的血塊濺到老卒褲腿上,黏稠得浸染不開也滑落不掉。 老卒接著道:“而且,什麼叫亂?都已經這樣了,濫殺無辜的事你也沒少乾,和殺人比起來,給大人塞點禮,自己多留些好處這麼點小事算得了什麼。” 乾瘦小卒環顧四周,滿目瘡痍,他還記得七八日前破城不久,神教殘部清剿殆盡、軍隊剛入駐時,城裡也是這般死寂,而如今,遍地汙穢中不知又新添了多少百姓的斷肢殘肉。 空氣中彌漫著化不開的腐臭與血腥,本該帶來溫馨希冀的冬日暖陽,卻似一層透明鍋蓋死死扣住整座城池,任由恐懼和絕望於其中不斷翻騰發酵。 他忘不了自己首次對百姓揮刀,是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 那日他和同鄉阿弟執行軍令破門而入,迎來的不是書生的恐懼而是憤怒。 書生一邊看著兩人在屋裡翻來找去也不阻止,一邊嘰裡呱啦大呼小叫一刻也不停歇。高聲嚷嚷圍城這麼久,神教該征用的早就拿得一乾二凈了,人也好財也好老早都清光光啦;說朝廷把城打回來又是讓百姓多遭一輪罪,起初還惺惺作態軍紀嚴謹,這才幾天就開始上門搶啦。 又說什麼禮義廉恥孝悌忠信,說什麼天理昭昭目無王法,同鄉阿弟聽煩了,過去一巴掌給書生掄在地上,也就沒了聲。 而後當他二人一前一後準備去下一戶時,阿弟瞥見書生脖頸間露出的玉墜,二話不說回過頭上前一把扯下。眼見玉墜被奪,本躺在地上還有點懵暈的書生驀地跳起瘋了似的撲向阿弟,二人拉扯間,書生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匕首。 一刀。 兩刀。 三刀。 阿弟倒在地上,一條腿半曲著不斷抽搐,書生雙目血紅不知捅了多少下,滿腦子隻有再來一刀,再來一刀,開膛破腹還不夠,五臟六腑也劃拉攪和得稀碎…… “喂,發什麼呆?又在想你那老弟的事?”破甲老卒對身後慢下幾步的同伴喊道。 乾瘦小卒沒有回話,默默加緊腳步跟上並行。 “你可知為何這上門取財的差事,上麵隻讓我們這幫小卒子每兩人一組麼?”見對方默不作聲,破甲老卒繼續問道。 “怎麼,上麵的意思你也知道,你能耐啊?”乾瘦小卒沒好氣道。 “其實那書生的宅子,我也去過,是在你之前,”破甲老卒目光一轉,“此外,據我所知,我也不是第一批。” “你是想說,我阿弟死得不冤,隻是趕巧撞上了?”乾瘦小卒問道。 “我是想說,亂可能是上麵想的。”也許是說的過於模糊,見同伴還在回味,破甲老卒接著緩緩道,“我看這神教禍亂來得快,去得也會很快,早在破城之前,我就聽說外麵的戰事差不多到頭了。” “是啊,戰事結束,返鄉的返鄉,留伍的留伍。我們這些小卒子……”乾瘦小卒接過話茬,一時半會又沒想到後麵該說什麼,索性就此打住。 “朝廷安穩這麼多年,外疆又無戰事,神教禍亂結束,上麵大人們撈功的撈功,撈財的撈財,這裡邊也許還有比咱們的大人更上麵的大人,要撈也就最後撈這麼會了,往後又會是一段太平日子。” 乾瘦小卒回想起那日與同伍夥伴將阿弟屍身帶回軍中時,負責監察與錄功的軍官老爺簡單問過事由後,輕飄飄記下的那一句,“誅,神教餘黨一人”。 看著阿弟靜靜躺在陸續被帶回的士卒屍體中,他曾有個念頭一閃而過,這裡邊有真真切切被極少數藏匿起來的神教殘黨殺害的,也有阿弟這般死於百姓暴起反抗的,會不會還有其他的? 不過念頭也僅僅隻是一瞬,其他可能即便有,也無意義,的確無意義了。 城已破,此後的兵卒死亡本就無甚意義,何必過問緣由,至少在錄功老爺眼裡,都是一樣的。 有那麼一會兒,乾瘦小卒甚至覺得,人與人之間,去掉貧富貴賤,男女老幼,到頭來隻有活人與死人的差別。 於是,他也就變得麻木了。 此後,遇反抗者,殺。再往後,未絕戶者,殺一人。 也許再過兩天,挨家挨戶都得往絕戶了殺。 正如破甲老卒所說,他不做,總有人會去做。 哐當,哐當。 二人行至街角某處,隻見一塊殘破門板被風刮得搖擺作響,門縫間有半截脖子耷拉著一顆乾癟頭顱卡在門檻上,血已淌乾,麵部血肉似遭碩鼠啃食,露出森森白骨。 一股冷風裹挾著令人作嘔的腐臭迎麵拍到臉上,乾瘦小卒一個激靈,回過神自言自語道:“都是一個貪字。” “你還是不懂。”破甲老卒搖頭笑道,指了指自己接著說,“隻有我這樣真窮過,窮怕了的無名小卒,當錢財擺在眼前,會竭盡可能每多一分都往兜裡收,這叫貪。是真的沒享受過好日子,會想盡辦法給自己找補回來,哪怕害人利己。” 乾瘦小卒瞇眼聽著,不置可否。 “也許像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又或者說,上麵的大人們也不乏如此,但真正能決定這事走向的,我看真談不上什麼貪不貪的,更多時候,”破甲老卒頓了頓,“我看是避不掉。” “你是想說那賈統領的事吧。”乾瘦小卒會意道。 “聰明。清剿神教殘黨,封城是必須的。早在入城時,將軍便嚴肅軍紀,下令任何士卒不可趁亂搜取民脂民膏,違者立斬。可是不拿歸不拿,破財免災的事兒,人家想送還有送不出去的道理?又有幾個隊伍上上下下都能做到水泄不通?小卒也好,軍官老爺也罷,總有那麼幾顆臭雞蛋開了縫被蒼蠅盯上。”破甲老卒邊走邊說,這條路上屍橫遍地,每踏出一步,都會驚開一簇圍繞著屍骸的食腐飛蠅,密密麻麻形若實質。 “也就那賈統領仗著自己破城有功,所率部隊都快打成光桿了,估摸著自己收些禮犒勞殘部,上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會說什麼,哪知被將軍第一個開了刀。”乾瘦小卒玩味說道。 “你可知,剛入城那會兒,論收禮之多,那姓賈的可遠遠排不上號,收的比他多比他早的官老爺比比皆是。” “還不是那賈統領朝廷裡沒人,他那支隊伍如今又勢微,可做可不做的事,拿他開刀也翻不起什麼浪。” “對咯,但還有一點。拿或不拿,殺或不殺,在那姓賈的之後,上上下下都會知道,說到頭還是咱們將軍大人一句話的事。收禮的口子一旦打開,總會少不了眼紅的人。人拱起來才能成眾,就算是將軍大人也得考慮自己的嫡係部將,考慮他們會不會動歪心思。所以改不取不收為統一上門繳取軍費這事,看似管不住才給放開,實則已經管住了,要不說怎麼死的是那姓賈的嘛。” “那……在你這老家夥看來,哪一條占的可能多些?”乾瘦小卒思忖片刻,問道。 “黨羽派係裡邊的道道,你我小卒哪猜的出來,也許都有,亦或都沒有,又可能隨便占了哪一條。” 乾瘦小卒長吸一口氣,嘆道:“如此說來,這些百姓的命運,從封城那刻起,就已經注定了。他們本就不該心存僥幸的。” “要怪隻能怪最開始那些,的確算是僥幸逃了出去的聰明人。” “如今已成屠城之勢,就不怕那些人走漏消息反過來……”乾瘦小卒開口問道,想到了什麼,話說一半又戛然止住。 老卒偏過頭看向乾瘦小卒,四目相對,緩緩道: “我要是他們,往後就夾起尾巴過日子。” 某種默契下,二人一時不再言語,默默前行。 整個世界很冷。 很靜。 也很臭。 難得有些動靜,也不過是某些和他們一樣的小卒,高喊著清剿神教餘孽沖進某戶人家,伴隨女人孩童的驚叫啼哭,為這座人間煉獄新添幾具血肉養料。 十裡長街隻剩死去的屍體,與活著的……行屍走肉。 也許,有些屠城並非一開始就是屠城。 不知過了多久,乾瘦小卒沒來由吭聲道:“這世道。” “世道就這麼個世道,管他是個什麼鳥樣。”老卒隨意道。 “你倒是看得明白。” “道理嘛,隻是想想的話,又有誰不敢去想。” “也是。隻不過,真又有幾人能有那境遇青雲直上。” “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是啊,活下來就不錯了。” 乾瘦小卒不曾與任何人提過的是,阿弟身死的那日場景,他全都看得真真切切,並且壓根沒去阻止。 那一刻恍惚間,仿佛雙手緊握匕首的書生就是他自己,而倒在地上的阿弟不是他阿弟。 看著那垂死的身影,以及夾雜著衣袍碎片、被不斷剖得越來越大的猙獰血窟,觸目驚心之餘,心底竟泛起一絲不可思議的……痛快? 砰。 乾瘦小卒半邊臉頰突感一陣溫熱,下意識抬手去抹,卻是大半張臉包括眼眶都被一灘濕熱黏稠暈開,視線被覆上一層猩紅,他分不清是天空的赤色變得更濃還是血漬蓋住了雙眼。 側過頭,前不久還捏在老卒手中的布兜攤開掉在地上,各式物件叮鈴哐啷散落一地。 一霎間仿佛時間靜止,他心頭巨震,更多的是疑惑不解,無法理解眼前景象的過度詭異。他想不通,想不通為什麼剛剛還在同他言語的一個大活人會突然炸開,就這麼憑空化作一團血霧。 在他短暫的二十幾年人生中,除了早前年少時在家鄉見到的、也許是那最早一批上岸的金發碧眼傳教士算得上驚奇,那些異聞詭錄裡的妖魔精怪從不曾見過一隻半點,向來認為是唬人的假說怪談罷了。 世間最惡不過人心,這世上哪有什麼鬼神作祟。 他這樣的人,本身和惡鬼又有何分別。 可是源於內心最深處對未知的恐懼,本能迫使他不受控製地拔腿就跑。 砰,砰。 又有血霧在腳邊炸開,小卒不去想,不去看,腳步愈來愈快。 冷風呼呼刮在耳後,臉皮似乎也被刮開道道口子。雙腿開始失去知覺,明明越跑越快,全身血液卻像是從四肢抽離,倒流向頭頂湧去。 砰,砰,砰砰。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隻想活下去。 他覺得隻要自己跑的足夠快,就可以活下去。 要活下去,要再快一點,再快一點,還不夠,遠遠不夠,還要再快,再快。 砰砰砰砰砰砰砰…… 數不清的血霧在四周炸開,穿行之間,乾瘦小卒早已通體殷紅染成血人。濃鬱似水的腥風伴著強烈腐臭紮得他眼皮都睜不開,幾欲作嘔,可剛微微張嘴便是幾行血水從臉上劃入口中—— “呃嘔……”一陣天旋地轉,分不清是胃水、膽汁、血水還是鼻涕的穢物從小卒口鼻中胡亂淌出,可他一刻也不敢停下,邊跑邊吐,恐懼、惡心、痛苦、絕望,整張臉扭曲得不成人形。 目之所及漫天血光,四肢愈發冰冷徹骨,腦袋裡卻有一團炙白焰火熊熊燃燒,燒到癲狂。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啊啊啊啊啊!!! ——砰! 沒有奇跡發生,血人小卒也化作一團血霧,凝入這片猩紅血空。 一時間,整座城池如沸鍋一般,血汽蒸騰,赤雲覆頂。 …… 天邊極遠處一道流光當空劃來,刺破層層血雲墜入城頭。 轟。 數息之間,磚飛瓦碎,城樓坍塌,待煙塵散去,兩道身影對峙於廢墟之中。 一襲青袍束冠的年輕道人俊逸出塵,持劍負手而立,另一邊則是半邊臉龐覆蓋在灰袍之下,看不清真切容貌的佝僂老道,周身似有黑氣縈繞。 “這位道友,有話且慢說,何故作出這番興師問罪之態?”灰袍老道憑空幻化出一桿巨大魂幡,聲音沙啞道。 “喪絕天良,罪不容誅!”青袍道人大喝道,劈出一彎白色劍芒劃向灰袍老道。 灰袍老道輕抖手中魂幡,飛出數條暗紫色魂影,與劍芒交觸之下嗤嗤作響,隨後皆化作無形。 “人禍天譴而已,貧道不過是較道友早來幾步罷了。擺陣祭城這般大的因果,貧道可擔當不起。”灰袍老道無奈道,他所言的確不假,並且早在他來時曾探查過,方圓百裡都無絲毫修士的法力氣息。 望向城內,老道眼底閃過一絲貪婪,那片血空之中,是凡人目視所不能及的無數黑灰亡魂,無頭蒼蠅般飄飛盤旋,卻又似被一幕大罩死死籠住,始終飛不出也散不掉。 “妖道,還敢狡辯!”青袍道人單手掐訣,頭頂現出十數柄飛劍齊刷刷刺向老道。 “哼。”灰袍老道冷嗤一聲,周身黑氣迸發出一簾黑幕擋在身前,十數柄飛劍掀不起一絲波瀾便被一一抵消。 “好話不聽,貧道不介意將道友也納入我這幡中。” 灰袍老道揮舞魂幡,城墻內百千條亡魂匯成一股黑潮撞向青袍道人。 隻見金光乍現,一道巨大劍影搶先一步斬向灰袍老道,似乎斬斷了黑色魂潮與灰袍老道手中魂幡的某種聯係,頃刻間魂潮四散紛飛。 “妖邪手段,還有什麼盡管通通使出,今日定要讓你這妖道魂飛魄散。” “爆。” 灰袍老道輕吐一字,上百條亡魂伴隨聲聲尖嘯於青袍道人周身炸開,無盡黑氣將其包裹其中。 “你我這般巧取天機之人,都是踩在凡人頭上吃的造化,哪有什麼正邪之分。”灰袍老道悠悠道,雙目仍死死盯住青袍道人所在黑色氣團,絲毫不敢鬆懈,擺擺手,又是數百條亡魂沖入其中。 “早在我來之前,這城中已是一片死象,豈有天予不取之理。”灰袍老道輕撫魂幡,語調轉而戲謔道,“說到正邪,倒是你們這些占了山頭劃了地界的正統仙家,老早擺下鎖國大陣,凡人天壽五百餘載,我不過是取那區區幾十……” 砰。 黑袍老道握著魂幡的手臂突然炸開,僅是一瞬,他便反應過來,連魂幡也顧不上收起,強提氣息驅身欲往城外飛去。可他雙腳堪堪離地,血霧便在眼前綻開,黑袍老道整個人從腰腹處斷成兩截摔落城頭。 老道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想不通會有哪位前輩高人,用這通天徹地的手段對付區區凡人。 …… 城內監牢深處。 一位披甲老者穿過層層關口,來到某處牢房前。 “你這洋人究竟施的什麼妖法?”老者高聲質問,震怒之餘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昏暗中,辨認不出本來模樣的寬大白袍,如貼身衣物般混著汙泥血痕緊緊黏在那金發洋人身上,缺口處皮開肉綻,新傷舊疤橫縱虯紮。洋人微微睜開雙眼,露出深藍色眼眸,僅是輕輕掃了老者一眼,便繼續靜坐不語。 嘩啦啦。 披甲老者雙目圓睜俯視洋人,尚未等到對方應答,卻見不知從何處滲出淌來的汩汩血流浸沒腳底。 不過數息,廊道盡頭,一掛血瀑噴湧而出順著階梯席卷直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轟。 待不及老者反應,隻見另一邊墻崩壁裂,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浩蕩血潮傾瀉而入,整座地牢頃刻間淹入泱泱血海。 …… 血海之中,一幢幢屋宇樓閣被巨浪拍倒,同一時間,無數條鮮血長河逆流而上倒懸空中,慢慢匯至一處,翻湧攪動間化作鐮刀形狀,長逾百丈,形若實質。 嘶! 一道詭異尖嘯響徹天地,振聾發聵,長久不息。 天邊一陣光暗交錯,突然,一截巨大的白骨手臂從虛空中冒出,握住百丈血鐮。隨後,一具龐大而不可名狀的模糊虛影在其後方顯現,被籠罩於深邃、無形的寬大兜帽之下,散發出森森幽魂氣息。 千裡之外,有上百道流光朝虛影之處破空而來,可不待其近身,一條細不可見的黑色絲線從無形兜帽中激射而出,僅是一瞬,百道流光盡皆消散無息。 片刻之後,龐大虛影緩緩扭轉身形,麵朝南方。牽動之下,血海翻湧沖破城墻,滔天巨浪漫野而出。一時間,虛影血海以吞天噬地之勢南下浩蕩而去,所過之處萬靈凋敝,再無生機。而那片無盡血光中的模糊身影,亦在不斷凝實壯大。 …… 大陸極南處,亙古以來有群山綿延百萬裡。 不知何時,一輪萬丈黑芒自北方而來斜入雲端,劃破虛空。 穹頂之上,有道無形屏障龜裂破碎。 隨後,大陸震蕩,百萬裡天塹轟然塌陷。 天塹以南,有巨型生物拔地而起,雙翼鋪展,遮天蔽日。 而極北處,似有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