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朝廷削藩之舉,已是難以挽回,太子、秦王、晉王都已過世,現今俺是諸王之長,最受皇上忌憚,上月俺去京城拜見皇上,將手中軍權悉數交出,隻剩下八百親衛,本想著做個無權的逍遙王爺,可惜朝中奸臣當道,黃子澄、齊泰之流以讒言蠱惑皇上,離間俺們叔侄之情,真是可恨!” 朱棣看起來很是憤怒,負於身後的雙手緊緊握拳,青筋隱現,半晌後,卻是壓抑住了怒氣,輕嘆了一聲,聲音微啞繼續說道: “俺已繳了兵權,可朝廷還是不放心,眼下已是退無可退,若是不能讓皇上改變心意,俺們燕王府離滅門之日不遠矣,五月就是你們皇爺爺的忌日,俺決定讓你們兄弟三個共赴京師,一是祭拜你們皇爺爺,二是向皇上表明俺的赤膽忠心,皇上自幼仁愛恭孝,俺不信他會趕盡殺絕。” 言罷,朱棣目光掃向朱高熾三兄弟,眼神淩厲起來。 “父王放心。” 世子朱高熾聽完朱棣之言後,點了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他深吸口氣,抬頭望著朱棣的側臉,很認真地說道: “沒錯,我們必須讓皇上改變心意,兒臣年幼時曾與聖上在京師一同讀書,想來對兒子還有些印象,兒臣謹遵父王之令,定會向聖上表明父王的忠心。” “放心個屁,爹,你可是要兒子進京為質?若是那建文皇帝要對咱家不利,這豈不是羊入虎口!” 朱高煦卻是極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微微攥緊拳頭,臉上有濃濃的不甘之意,“兩位王叔是什麼下場,爹你還看不明白麼,那建文皇帝表麵上謙恭仁厚,其實心腸比誰都狠!” 朱棣聞言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怒意,訓斥道:“你這逆子說什麼混賬話,不然你想要如何,跟著你造反不成,你是要俺們全家一起掉腦袋麼!” “我……” 朱高煦自幼隨朱棣在軍伍中生活,軍中講究的是令行禁止,被父王訓斥後,隻得強忍著怒氣,並未再敢頂嘴,隻是臉上有明顯的不忿。 站在一旁,觀望許久的朱高燧臉色顯得有些古怪,沒想到自己這便宜老爹竟然還對建文帝抱有一絲念想。 也難怪他老爹會主動上交兵權,此刻又打算將僅有的三個兒子全部送入京城為質,看來他爹此時還真沒有造反的念頭。 想來也是,自古以來藩王造反還從未有成功的例子,眼下大明百姓安居樂業,建文帝可謂是民心所向,又坐擁天下百萬雄兵。 無論是天時、地利還是人和,他爹都不具備造反的條件,無論怎麼看也沒有造反成功的可能性。 然而,此刻站在他身前,眼中滿是憂慮疲憊的中年男人,正是歷史上藩王造反成功奪得帝位的第一人! 家人們,誰懂啊。 朱高燧心中一陣抽搐。 爹呀,你就快點造反吧,我這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就指望著您了。 不過吐槽歸吐槽,自己畢竟人言輕微,他爹這等梟雄人物的心思,也不是他幾句話就可以說動的,眼下也隻能先順水推舟,順著歷史的軌跡慢慢來了。 朱棣淩厲的目光掃向三個兒子,掙紮猶豫的情緒在他的眼中不停轉換,最終化為一絲果斷。 “好了,無需多言,此事耽誤不得,你們兄弟三個明日一早就進京。” 說完朱棣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瞥了一眼朱高燧,沉聲問道:“燧兒,為父聽聞你昨日將一女子領進了府內?” 朱高燧聽到這話心中咯噔一聲,連忙回答道:“是孩兒昨日晨跑時遇見的,也是個可憐人,被她兄長逼著賣身葬父,兒子一時心軟就將人帶了回來。” 朱棣微微點頭,雖然平日裡對子女管教嚴厲,但他這小兒子年歲已經不小,領個女人回家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你與那謝貴張昺之子的事端,你無需擔憂,俺雖然丟了軍權,但在這北平城,俺們父子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輕咳一聲後,朱棣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望著朱高燧沉聲說道: “還有一件要事,我與你母親已為你定下親事,是寧遠侯何福的女兒,征討北元韃子的時候他曾在俺手下做過先鋒,是個知兵的,現今他又被皇上重用,拜為征虜將軍,能與寧遠侯結為親家,對俺們現在的處境頗有好處。” 朱棣臉色頗為凝重,鄭重叮囑道:“此事不可草率,俺已差人寫好婚書、備好禮金,此番進京此事由你大哥出麵去辦,你一切聽從你大哥安排便是。” 言罷,朱棣輕甩衣袖,負著雙手邁步離去。 從燕府正殿出來後,兄弟三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世子朱高熾與高陽郡王朱高煦都已成婚生子,早就搬出了燕王府,在北平城中另有府邸,兩人與朱高燧告別後,便各自回府準備進京事宜。 反倒是朱高燧孤身一人,除了幾個丫鬟內侍外,院內並無其他人,平日裡生活起居他也並不大講究,倒也沒什麼要提前準備的。 沒過多久,三兄弟一同進京的事在燕王府內已經傳開,朱高燧在回清韻院的半路上便遇到了內侍總管張祥,原來是徐王妃差人喚他前去。 剛一進屋內就看到徐王妃淚眼愁眉的模樣,王妃眼眶紅紅的,眉間有一抹化不開的憂慮。 徐王妃也曉得如今燕王府的形勢極其兇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王爺也與她解釋過此中緣由,可一想到自己所有的兒子都要被迫入京,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她心中便痛如刀割。 她自然是不願兒子們去冒險的,可即便她是這燕王府的女主人,有些事也不是她能夠左右的,她也並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蠢婦,眼下局勢她也是知曉的。 徐王妃用盡力氣穩定了情緒,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堅定:“孩兒,娘已知曉你要去京師,你此行不僅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你父王,為了咱們整個燕王府。” 朱高燧上前握住徐王妃的手,安慰道:“母妃請放心,兒臣明白自己的責任,此行定不辱使命,也一定會與兄長們一同平安歸來。” 徐王妃站起身來,細細打量著這個曾在她懷抱中撒嬌的孩子,她撫摸著他的頭發,語重心長道:“孩兒你平日裡性情太過隨性,此番前去京師前路艱險,京師可不比北平,你要多學學你大哥,行事穩重一些。” 說完她稍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若真要惹出了事,還有你幾個舅舅在,倒也不用太過擔憂,還有你小姨也一同隨你們前去京師,她自幼在京師長大,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多問問你小姨,知道了麼?” 朱高燧唇角露出一絲微笑,輕聲回答道:“母妃放心,孩兒曉得,倒是母妃可要注意身體,莫要憂慮過頭傷了身。” 徐王妃點了點頭,盡管臉上還是掛著擔憂,但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小兒子也終於長大成人,不再是那個在她懷中撒嬌的孩子了。 好生安慰了母親半天,朱高燧方才回院中準備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