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熱油“滋滋”的聲響,與窗外輕舞的雪花相配合,送上冬日的圓舞曲。窗外仿若昨日的燈火闌珊?不是的,那隻是書桌燈光的返照。 “上完課了嗎?”父親悄悄地在書房的門口探了個頭,小聲說道。 “嗯…”我如釋重負地放下耳機,關掉了電腦的視頻會議界麵。 縱使心中百般無奈,但還是強撐著精神上完了線上模式的晚自習。若非疫情托累,在學校上晚自習或許還會讓我感到稍微得理所當然一些。 當然,線上晚自習也是有好處的,比如我可以偷看學校裡好看的女同學… 樂了。 我掙紮著,扶著座椅的皮質把手站起身來,揉揉眼睛,再看一眼昏黃的燈光,轉身離去。 父親已經做好了晚飯,今天做的是烤包子。包子皮烤得金黃酥脆,微微隆起的表皮恰到好處地體現肉餡的充盈,讓人垂涎。 那個晚上,我就著小米粥吃了六個包子,吃完後還和父親吐槽:皮還是太厚了。 “你在外麵吃的那種,皮厚,肉還少………這種包子皮不能太薄,要不然包不住肉的。”父親一臉自豪地說道。 不得不說,父親的廚藝在那段封閉的時間裡是大有長進的。畢竟就光一周七天飯菜不重樣,有時還能推陳出新的日子,即使在普通的日子裡也是很少遇到的。我一直以為,在那段特殊的日子裡,我吃的比平日裡要好太多了。 “辰寶!來吃飯了。” 父親躺在沙發上,估計又是在刷視頻,以前我們倒是很反感這般行為。因為不知不覺中,歲月以數倍的速度離去,除了在臉上憑添幾條皺紋,你不會獲得什麼其他的東西。 不過現在嘛……父親是在手機上學習做菜的視頻,我們便不會那麼在意了。 “哦!我來了。”弟弟在大臥室裡喊道,但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的蹤影。 “先別寫作業了,來吃飯吧。”父親再次強調。 於是他一臉不情願地,慢悠悠地走到餐廳。 我拿起一旁裝著白砂糖的盒子,挖了一勺糖倒入他的玉米糊糊裡。這小家夥和我一樣,喝糊糊時喜歡喝甜的。 他手腳並用地爬上座椅,用手直接去拿烤好的包子。雖然“提醒”了好幾遍,但他還是不願意去洗那沾滿顏料並且指甲縫裡黝黑的雙手。 這小東西,人不大,但脾氣卻很大,父母雖然不希望自己過於溺愛自己的孩子,但或許那一分縱容的溫柔已然刻在DNA中,讓他們無法以自以為“正確”的方式教育我的弟弟。 即便是我,若是把他惹哭了,也難免會遭受父母的“訓斥”:說是訓斥,實則是因為他們無法忍耐弟弟的哭聲從而遷怒與我的一係列行為(這一點在沒有耐心的父親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所以我一直以來,不大愛搭理他。 父母因此常對我說“你要負起做哥哥的責任”。 ………… 起碼此時,貴為高三生的我的地位,比起他的,還是要略高一些的。 “我吃飽了。”我對著客廳的父親說了一聲,便又回到書房,在暗黃色的燈光的催促下,搖曳著在萬般飛舞的雪花的另一麵、書房窗戶的同一麵上的,我的影子。 厚重的生物練習冊,幾乎占據了書桌上其他物品的一席之地。他們散落在地板上,對著我呲牙咧嘴。 不知怎的,在那段可以每天早上卡著第一節課上課時間起床的日子裡,我學習生物的熱情遠大於學習其他學科的。或許是因為老師每晚除了布置一些抄答案隻需要不到十分鐘的卷子以外,還會布置很多的背誦作業。而那些需要背誦的內容,她大都會讓我們抄上一遍。 我就喜歡這種不動腦子的作業。 也或許是因為在那段暗淡的日子裡的努力,後來重返校園的我,生物學科的成績比起之前,進步了不是一星半點(從全班倒數到全班第一,真的很爽)。 看來天賦是不重要的,隻要你有成倍的努力。 “兩點了?”我看著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陷入了短暫且無意義的自責時刻。 “要是少刷一會兒手機就好了。” 合上電腦的屏幕,我不再看一眼雜亂無章的書房。關掉書房的燈,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穿過漆黑的客廳,我回到了我溫馨的臥室。 雖然我的房間有暖氣,但在冬天,那就是形同虛設的。即使我的書桌緊挨著暖氣,但寫作業的手不一會兒就會凍僵。也索性我的父親在高中的某一天,給我的房間安裝了可以吹暖風的空調,這樣的情況才徹底消失。 我給手機充上電,然後就直接躺到了床上。十八層高樓下的燈光依舊很璀璨,它們仿佛將漫天的星辰,全部倒映在了我的臥室屋頂。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沒有關掉臥室的燈。 以往我都是拉著窗簾睡的。 但在此時,一種無形的沖動,似乎在誘惑我,想讓我沖破窗戶,從百米高樓上一躍而下,就如同窗外正在肆意飄蕩的雪花一般。 “我要出去玩雪。”我很快明確了目標。 即使我知道,在嚴格防控疫情的情況下,我們這一單元的用戶是不能出單元門的。不過既然樓下的單元門並未用封條封印,而這半夜三更的又無人巡查,那我何不…… 我於是輕輕推開又關上大門,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大雪夜的世界,是另一個世界。 我曾不止一次有過這般感受。這絕非我的心理出現什麼問題而導致的。事實上,我認為有很多人的感受與我的是相同的。 那個世界,充斥著諸如蕭索,死亡,壓抑等等的一係列足矣毀滅一個人的情感。他們消滅你就仿佛雪花落地般輕鬆,甚至一點聲音都不會發出。 或許現實中的我們,也遠不如自己想象的一樣堅強。 我看著手裡殘留的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滲透,最終透過通紅的雙手,滴落到地上,是為落葉歸根。 我顫抖著,掏出口袋裡的手機,給我的小雪人拍了張照,便匆匆返回家中。 可惜了,若不是困意早已四處蔓延,我還會享受那段踩雪的時光。 他們都如同雪花般,捧在手裡化了,變成雪水,最後滴落在地上,無處尋覓。 透過無盡的雪花,我看不清那遙不可及的未來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微~注意看黑板喲,別打瞌碎喔…”突然的一聲,將我嚇得一激靈,並迅速促使我將目光從窗外的飛雪中抽離出來,轉移到白板上。 昏昏欲睡的數學課,除了看著黑板左上角那“高考倒計時”的數值在飛速流逝外,我不能做任何的事情。 “不如出去踩雪。”我心裡想著。 “仄道題你怎牟做的?”肖老師慢吞吞地問道。更確切地來說,是命令。 一位女生麻利地站起來,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堆我從第二句就聽不懂的話語,然後老師就讓她坐下了。 看來是對了。 下課鈴一打,我便飛一般地沖出了教室。穿過橫跨主樓和科技樓的長廊,做電梯從三樓下到一樓,然後走出主樓的大門。 夕陽餘暉,貪婪地吮吸著草地間,小雪堆的生命。融化的骯臟雪水流淌在石板路上,人們都視而不見。 我站在車站下。車站是幾根空心鐵柱子支撐的,屋頂也是鐵皮的。若是在夏天,根本不可能倚靠在柱子上的,柱子會很燙。 我習慣在等車時望向那條道路的盡頭,就仿佛班車是從黃昏下,開向明日的朝陽的。似乎在這段時間裡,兩點一線的生活將我所經歷的時間,無限拉長。 屋簷一直在滴下雪水,因為氣溫的回升,很少能看見掛在那屋簷下的冰錐了,即使有,也扛不到第二天。我盯著落下的水滴,失了神。 “那便等到下個冬天,在那時的世界等待你吧。”我自顧自地呢喃著,看見遠處駛來了班車。 此時斜陽正熹。
雪花(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