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親王入京(1 / 1)

貍貓太子 暘北君 4989 字 2024-03-17

楚賁帝元化十九年唐州城   “四皇子殿下,南方淮安郡前來覲見陛下的明州恭親王今日已經抵達唐州城內,就下榻在您寢宮隔街的宅邸。依聖朝慣例,皇子應當前去為親王接風洗塵。”殿門外,一位麵色白凈,腰身有些彎曲的老太監扯著嗓子叫道。   “知道了,退下吧。”略有些稚嫩的聲音從殿內飄出,老太監聽得四皇子的回復,躬身唱了個喏,轉身貼著墻邊快步離開了。   那個稚嫩聲音的主人見老太監退下,放鬆似的鬆了口氣。他就是楚成朝四皇子殿下,項塵。   此時他馬上將滿十歲,青澀的臉上卻似乎帶著幾分淡淡的憂傷,他皺起眉頭,側著頭說道:“大伴,我可不可以不去啊?我這個月還沒來得及去城內街市裡逛逛,要是再去見叔父的話,我又得拿自己的零錢去購置禮品了。”   項塵身邊,恭恭敬敬地站著一位身材修長的中年人,一身修長的服飾,卻看不出年紀大小,麵部相當乾凈,看得出來是不蓄須,脖子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倒是隱隱的有些暗紅。   此時他微微附身,笑著講到:“小主,皇子前去拜訪來朝覲見的親王,這是烈皇帝就定下的規矩。或許,我們少去這一次的街市,就能在親王下榻的府邸偶遇到皇上陛下呢。”   “大伴你一直說有機會見到父皇,但是我隻在一次上朝時偷偷地望了望父皇的模樣。這次你是不是也是在騙我?”   小項塵邊說著邊起身離開凳子,一下子撲到床邊,將枕頭死死地抱在懷裡,像是拚了命也要抓緊什麼東西一樣。   那位被稱為“大伴”的太監也不見怪,繼續柔聲說道:“小主不用擔心,諸武附魂儀式會同祭天大典一起舉辦,屆時熱鬧非凡。到時候陛下一定會親臨現場的。”   “像我這麼不祥的皇子,即使是諸武附魂也會發生壞事的。”項塵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又抱著枕頭翻身躺倒在床上,一拉被子將自己裹了起來。   那人嘴巴微微張了張,欲言又止,眼睛裡有一道光一閃而逝,同樣也躬身唱個喏,先行退下了。   這時才發現,作為皇子的住處,屋子內的陳設卻堪稱樸素。偌大的屋子裡顯眼的物件僅有一張紫色木頭雕刻的方桌,一張沒有多餘裝飾的床,跟床邊掛在墻上的幾身緊身的衣物而已。   而起居的屋外則是一個非常氣派而寬闊的前院,院內紅瓦青磚,一派莊嚴肅穆的景色,房上則雕梁畫棟,沒有一處不凸顯出這是皇家的府邸。高聳的屋頂上雕刻著楚成朝的祥瑞——一隻缺角的雄鹿。   相傳楚成朝的開國皇帝楚烈帝遠征大陸東北之時,因中計而被敵軍重重圍困。烈皇帝正與對方大將激烈交戰,企圖殺出重圍,卻未注意敵軍偏將縱馬繞至身後,提起闊劍便要直取烈帝後心。   此時突然有一頭雄鹿不知從何處而來,亂入了戰場。也是應當楚成朝奪得江山社稷,天佑烈帝。這頭莽撞的雄鹿猛然紮進人群中去,正是用頭頂的巨角將偷襲的敵軍偏將的戰馬開膛破肚,那馬哀鳴一聲轟然倒地。   烈帝的親衛們隨即也一擁而上,將那摔倒在地的偏將砍得血肉模糊,烈帝則在正麵奮起神威,力斬敵將。感念剛才千鈞一發之際的兇險,回頭再來查看那隻雄鹿時,隻見一邊的巨角已經深深地將馬貫穿。鹿角根處受了那偏將臨死前狠命的一擊,已經有了明顯的裂痕,無法保全。   烈帝隻好命人將半邊鹿角連根砍下,帶回國內奉作國寶。又將此鹿好生療養伺候,視作昭示遠征勝利的瑞獸。手下的將士們也認為這是天佑楚成,於是更加奮勇。   烈帝借此一路北伐,對方一路被逼至極寒之地,不得已最終俯首稱臣,對楚成朝上繳歲貢,兩國後代聯姻,稱衛國。而缺角的雄鹿,也一直作為皇室或是百姓良家供奉的瑞獸,受盡尊榮。   -------------------------------------   幾天後,項塵帶著拜托宮內負責采買的公公挑選的禮品,由龐元陪伴著,來到了恭親王暫住的官邸。   闊氣的大門外站立著南郡的親衛兵,嚴整的黑盔邊上綴了深赤色的花紋,一身暗紅色的輕製甲胄,手裡緊緊握著長槍,槍尖在陽光下發出粼粼的光,槍身閃爍著一股妖異的赤紅色。   項塵前腳還沒有踏入門檻,就聽得一個相當渾厚的聲音傳來。   “四皇子親自來訪,本王自然也是應該親自來迎接,哈哈哈哈。”   項塵聽得這句話,抬頭看了看迎麵大步走來的男人。一身緊身的輕甲,腰間一串通紅的玉石,肩上披著一席黑色的大氅,雄獅般的長發整齊地梳在腦後,並沒有戴著親王的冠冕,卻麵目莊嚴,不怒自威——竟是恭親王項巖徽本人出門迎接。   項巖徽顯得格外的親熱,他抬手拍了拍項塵的肩膀,大笑道:“四皇子身體如此健壯,想必半個月後的諸武附魂儀式上,一定會讓在場的各位大開眼界的。”   說著,拉著項塵的手就進了會客的大廳,一眼也沒看一旁拿著禮品的龐元。龐元躬身行禮,跟著也進了廳內。   “聽聞四皇子早有想去淮安一遊的心思,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願意領著您一塊兒前往。再怎麼說本王也算是你的叔父,大可不必拘泥於這些禮節才對。怎麼樣,想跟叔父去淮南逛逛嗎?”項巖徽大手一揮招呼兩人坐下,緊接著便朗聲說道。   項塵突然覺得有些拘謹,倒不是自己見到親王不適應,而是從小到大還從未有人對他這樣親熱,而且似乎也把他當作一個大人似的,認真地征詢他的意見。   他心裡一萬個聲音都在蹦跳著呼喊答應他,但是他還是遞了一個眼神給身旁的大伴龐元。   龐元卻好像沒有領會項塵的意思,眼神一直盯著前方,沒有理會他的求助。   項塵不得已咬了咬嘴唇,手在椅子背後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龐元的袍子,龐元這才會意,匆匆點頭道:“去不去當然全憑四皇子意願。”   一旁的項巖徽見狀,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不用擔心你父皇那邊,我隻需要跟他講一句,讓你去淮南住個一年半載都不是問題。”   項塵一聽到父皇身子便顫抖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自己這位異常親近的叔父,想要張嘴問些什麼,但是卻像是喘不上氣似的一個字也沒能吐出口。   作為帝國的四皇子,繼承順位靠後的他本該過得安逸。成年後如果有能力就去輔佐自己的哥哥,倘若遊手好閑就受封成為一方小城的藩王,享樂度日即可。   榮華富貴,浮生一夢,本是他們作為皇子貴族的道路。可他悲慘的出生,將這一切都變成了幻夢。   他出生時遇到了意外的難產,太醫見他的母親並不算是皇上特別受寵的妃子,竟然自作主張地盡全力保下了孩子。   詭異的是,在同一天,宮內飼養瑞獸雄鹿的內宦擅離職守,偏偏也有一頭鹿瘋了似的沖出圈養的宮殿,在皇城內橫沖直撞,最終一頭撞死在皇後宮門外的石柱上,血流遍地。   皇後被這事嚇得不輕,大發雷霆,下令處死了看管獸苑的內宦,那位姓成的太醫也遭貶出宮去。帝國的天官也借此大做文章,說瑞獸橫死宮中,一定是天下有不祥之物作亂。   可憐項塵的母親,像是完全從這世界上抹掉了似的,沒有人知道這位普通妃子的來歷。而項塵的降生也因此被視作“不祥”,自小受人冷落,想知道母親的姓氏都無人可問。   一次,項塵偷偷地溜進了帝國史官的錄冊室,憑借認識不多的字拚命的尋找自己母親的痕跡。但他翻過了自己出生那年所有的史冊,卻得到了一個更令人沮喪的結果。   原來不僅是他的母親被人遺忘了,連自己的出生史冊都諱莫如深。   惜字如金的史書上隻是寫了這樣幾個字——“元化六年秋,宮內誕下一子,獸苑內瑞獸患病而死,不祥。”   他從小就缺少別的皇子一樣的培養,更是沒有跟他們玩耍嬉鬧的機會。就連本該是最親密的父皇,也因為這所謂的不詳征兆與身邊言官添油加醋地渲染,幾乎從來也沒有來看望過他,彷佛從來都沒有這個兒子一般。   可以說,項塵雖然是名義上的四皇子,宮內人卻唯恐避之不及。   從小孤僻沉默的他,在聽到父皇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地期待這位帝國的英雄可以來看看自己,看看自己已經快要十歲了,想要自己能夠在諸武附魂儀式上讓父皇刮目相看,以此來洗刷掉自己身上不祥的印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時突然來了位外郡來的親王,爽朗地說著帶自己去向往已久的淮南郡,還把自己當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談話。項塵覺得自己突然間確實是長大了。   但當叔父項巖徽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談到自己的父皇時,自己心裡流淌過一股清流,剛淌過時甜甜的,自己禁不住地開心,流過後卻酸酸的,想說的話停在了舌尖,埋在了心底。   “父皇也一定是一個項叔父一般爽朗的人吧。”這樣想著,府邸外守衛突然報有人前來拜訪。   一名親衛走近項巖徽身旁,附身向他嘀咕了幾句。項巖徽立馬起身又披掛起了他的黑色大氅——這是帝國親王的彰顯身份的裝束。   他向著身邊一位身形矮小的男人說道:“王二,有別的客人來了,幫我送客。”   又轉身麵對著項塵,向他眨了眨眼,低聲附耳道:“我剛到這裡事務繁忙,隨後等我向上稟報你父王,帶你逛逛南郡的風情。叔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項塵與龐元二人於是在管家王二的帶領下出了宅邸的大門。出門的時候,項塵與來訪的客人們打了個照麵。   四五個黑盔赤甲的南郡親衛簇擁著一位身材矮胖,走起路來搖搖擺擺的中年男人。因為項塵平時裝束也不甚華麗,對方沒有認出他的身份。   便是認出來又如何呢?我不過是一個身負不祥的皇子罷了。   項塵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對方的人群,隊伍領頭的那一位親衛似乎有些精瘦,身後親隨的幾人則虎背熊腰,一群人大步流星,徑直向廳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