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太子少傅吳鈿學一路曉行夜宿,逃得吳州。剛進吳州界,隻見遠處塵煙四起,數十騎疾奔而來。到得近處,不待馬停,為首一將飛身下馬,施禮道:“少主,末將來遲,還請贖罪。” 吳鈿學勉強睜眼認出此人正是吳州武陵郡郡尉劉滿武。其一路奔波,心力交瘁,此刻見到自家騎兵,頓覺天旋地轉、頭暈眼花,道:“帶我去見父親大人。”說罷,暈厥過去。 劉滿武一行人再行三日到達吳州州府所在東川郡,進得東川,再行一日,到得吳州州府。一路上劉滿武小心照料,吳鈿學身體已恢復得七七八八。 進得州府,吳鈿學急尋其父,相思之情溢於言表。武陵郡郡尉劉滿武報功後自回武陵。吳鈿學正尋間,忽聽得後院傳來慘叫聲,心中大驚,暗道:“莫非勾稽爪牙已伸直吳州!”循聲而去,隻見其父吳佑德正鞭笞一仆,隻打得此人皮開肉綻,血流不止,哀嚎之聲不絕於耳。 吳鈿學忙搶上前去,眼含熱淚,跪地道:“父親大人!” 吳佑德怒氣正盛,未覺來人,待吳鈿學喚其父時,方才醒悟,大笑道:“我兒歸來!我兒平安歸來!”扶起吳鈿學,二人各訴衷腸。 良久,吳鈿學道:“為何鞭笞此人?” 吳佑德恨恨道:“這廝乃家宅奴仆,卻與我小妾私通。我日日鞭笞其身,待其死絕,亦難消吾恨。” “父之小妾何在?” “已命人將其剁碎,喂狗食之。” 吳鈿學知父親怒氣正盛,仍勸解道:“父豈不聞因小而失大,現九州將亂,莫在此奴身上浪費光陰。著人殺之則可,免除後患。” 父從其言,命親衛斬之,自牽子手而去。親衛見那父子二人甚親,自去花樓飲酒,隻命隨從領人去斬殺鞭笞奴仆,又道:“莫要臟了州府,尋一野地斬之。”此隨從名曰吳方,引數人牽奴仆至郊外樹林,道:“眾兄弟在此間等候,以免被血濺到,小娘子豈不嫌棄我等。待吾斬殺此人,吾等再去尋那花樓名妓,到時暢飲一番,豈不美哉。”眾兄弟皆稱是。 吳方推搡那奴仆進得樹林,回首望去,見無人跟來,道:“兄長速逃,吳州已無容身之所。”原那吳方乃吳州本地人,納鞭笞奴仆之妹為妾。 “妹婿當如何?”那奴仆道。 “我自有應對。兄長速走。”吳方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遞與兄長。二人拜別。 待兄長走後,吳方取出一塊豬血,塗抹於配刀之上,出得樹林道:“端的醃臢,那血險些染我衣襟。”眾人哈哈大笑,不疑有他,自去花樓飲酒取樂。吳方心中有虧,酒過數盞便稱家有急事而辭。 武國都城定武殿內,勾稽端坐龍椅之上,麵前一黑衣人立而不跪。黑衣人長袍覆身,蒙麵兜首。馮空風立於階下。 黑衣人細語責問道:“勾重牢之即可,何苦殺之?人皇印亦不知所蹤,前事就此而廢!還需另尋他法。哎!” 勾稽笑道:“先生所憂所思,聯甚明了。且勿捉急。聯已命各州廣貼告示,緝拿李錦玉。想那人皇印必於此人手中。” 黑衣人怒氣更盛,“那李錦玉槍法無雙,元炁用之不斷。現今了無牽掛,如龍歸大海,鳥入繁林,如何緝拿?” 勾稽沉默無語。馮空風見勾稽無語,忙打圓場道:“先生且莫急。倒是少傅吳鈿學逃得吳州,更需派人監視。若有異心,當斬其萌芽。吾才疏學淺、未做熟慮,先生以為如何?” 黑衣人細語揶揄道:“馮太尉端的好計策,與‘帥吳將李’之帥吳比武較量,被人以弱勝強。又被吳佑才自重重包圍下逃走,實是國之棟梁。”見馮空風並不動怒,反而更加謙卑,黑衣人思索片刻,道:“吳佑才乃吳佑德兄長,太傅吳振綱為其叔父。二吳必投吳佑德。須派個中好手數人前往吳州監視,再以金銀結交吳佑德身邊之人。若有異心殺之,二吳投其殺之,誅其全族。尋一傀儡為州牧,則吳州可定。” “先生妙計。”馮空風道。 黑衣人自懷中取出一盒,藥香撲鼻,道:“此乃陛下所要長生丹藥。”再不多說,憑空消失而去。 勾稽自盒中取出丹藥,隻見丹藥明亮異常,中間似有一孩童抱膝而眠。“莫非此物便是人身果?這孩童似睡而眠,睫毛尚自微動。” 馮空風道:“陛下不疑此藥有毒?” 勾稽道:“如此神物豈會有毒?”遂取一丸,當即吞下。丹藥入腹,一股暖流行便四肢百骸,勾稽頓覺精神大振,渾身上下似有使不完的氣力。“當真寶物!需速回後宮力戰群妃!” 吳佑才四人自保寧州得脫大難,欲回吳州避難。“我等回吳州需小心行事,切莫走漏風聲,招致災難。”太傅吳振綱言道。 吳佑才沉默半晌,道:“吳佑德性格暴戾,常鞭笞士卒取人性命,我等到得吳州,須時時提醒,愛惜士卒,切莫再做殺孽。良名起時,方有賢者來投。” 四人正行間,忽有山賊數十人攔路,皆蒙麵,為首一人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才過,留下買路財。”這數十山賊高矮胖瘦均占,老弱病殘皆有,武器以柴刀、糞叉為主。 四人相視苦笑,“真乃虎落平陽被犬欺,區區山賊也來擾我。”孔讓言道。 吳佑才道:“切莫輕敵。”吳王孔三人再將太傅吳振綱圍在其中,三人持刀結三勢陣。山賊掩殺一陣,見陣勢緊密,隻圍不戰。王平斷臂,孔讓斷腿,倒也與眾山賊鬥得旗鼓相當。 過得半晌,雙方仍在對峙。山賊有糧水供應,飽餐戰飯。吳佑才四人隻覺肚腹空空,饑腸轆轆。“這是以逸待勞之計,待我等力竭,不費吹灰之力即可生擒。”王平言道。 正說間,隻聽得連聲弓弦聲響,一陣亂箭激射而至,猝不及防。四人皆中箭。孔讓觀箭羽,乃軍中定製。 吳佑才暗道:“中計矣!先以山賊示弱,待我等以為以逸待勞之計,突加偷襲。”道:“我等護住太傅,快進林中掩蔽。”四人向林中移動。又一陣箭雨潑至,孔讓斷腿,行動不便隻得用刀撥打,箭多且快,腿再中箭。自知無法得脫,大喊道:“吾追隨太尉三十餘載,大小百餘仗,今願為太尉效最後一力!”言罷,舉刀反身沖向山賊,“右將軍孔讓在此,誰人與我一戰!” 無人答話。箭雨再至,身中二十餘箭,倒地不起。 吳佑才心痛不已,吼道:“回首百戰,你我皆已白發,老兄弟!等我!你我再戰黃泉!”孔讓微笑點頭而亡。 王平憤怒已極,氣血上湧,目眥盡裂,斷臂處傷口崩裂,鮮血噴灑而出,“直娘賊!敢露麵否?暗箭傷人乃雜種所為!汝娘親定是千人嘗唇、萬人品穴的醃臢貨!生你這醃臢雜種!”王平追隨吳佑才一生征戰,論打仗還不如孔讓,但討敵罵陣未嘗一敗。短短幾句,直罵得暗處大將七竅生煙,非親自手刃不能解恨。 吳佑才扶太傅吳振綱藏於樹後,大喊道:“王平!回來!留有用之身!莫做無謂犧牲!” 王平站於孔讓身側,回首道:“太尉,聽了您一輩子令,也替您傳了一輩子令。這次且容小子恣意一回!”叢林暗處,一將持長矛縱馬直沖王平。 王平見一將沖來,怒極反笑道:“左將軍王平在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沖!”舉單刀沖向來將。僅一個照麵,來將縱馬刺長矛穿透王平胸膛,借戰馬沖勢,運長矛將王平高高挑起,道:“高處風景可好?”王平大怒,道“汝娘親亦將如此而亡!”一大口血水吐向來將,來將來不及閃躲,血水正中麵門。待看清來將麵目,將死之人竟迸發氣力,大喊道:“太尉,來將乃監軍畢邯山!我先去尋孔讓!” 畢邯山被吐一臉血水,大怒,將王平擲於地上,落於孔讓身側,取汗巾擦拭麵龐。 王平被擲,顴骨塌陷,仍不覺痛,對孔讓道:“老兄弟,不知黃泉可有小娘子。”言罷,吐血而亡。 吳佑才一生征戰,絕境逢生多次,亦見慣生死,當此困局,自知無解,如赴約般悠然道:“你等先去尋小娘子,我片刻即到。”側頭看向畢邯山,繼續道:“當讓其知曉我大樹的厲害。” 畢邯山擦掉臉上血水,帶兵圍住吳佑才,道:“太尉大人可曾知曉有今日之果?” 吳佑才抬眼道:“勾稽弒父兄奪皇位,名不正言不順。汝逆民心而行,他日必遭報應。” 畢邯山哈哈一笑,並不答話,示意士卒放箭。 突然空中傳來一道細語,道:放吳佑才,殺吳振綱。 畢邯山微微一楞,道:“此時放吳佑才如縱虎歸山,大人是何意?” “汝娘親尚在我手。照辦就是。” 畢邯山暗暗發狠,怒道:“放吳佑才,殺吳振綱。” 士卒領命,亂箭射死吳振綱,獨留吳佑才。畢邯山俯視吳佑才,道:“各有立場,各為其主耳。”言罷,領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