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見(1 / 1)

萬籟寂靜,隻剩下林中蚊蟲小獸撥動甘草的聲音。   司馬遷靜下心來,夜不能寐:“方弟,原來你祖上被抄家之後,你與阿母還經歷了如此多苦難之事,與你相比我這點坎坷根本算不得什麼……”他小聲訴說著,仿佛相處多日,兄弟相稱,自己卻對方可困苦的往事一無所知,深為自責。   方可拍了拍司馬遷的肩膀,隻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望著夜空,比了個大拇指。   星爺!敬你!   一早,郭解領著眾人進城,城門的守衛也不敢多問。   長安城中街道兩旁,不少小販已經出攤兒。   “來四碗湯餅一大盤燒肉!”郭解豪氣地放下背囊,領著幾人來到一個早點攤兒前,這真是熱中送扇雪中送炭啊,方可三人都已經多久沒沾過葷腥了。   就連司馬遷都饞極沒了文人的吃相。   “哎,聽說了嗎?那東方朔又要討老婆啦。”   “這不是啥新鮮事兒呀。”   “這次不一樣,他沒搞定上一任,結果那婆娘帶著之前被東方朔休了的人,一齊鬧到府衙去啦!”   “那確實是出大戲,趕緊吃完,咱也去看看。”   “走走走。”   方可一邊嗦著湯餅嚼著肉,一邊豎著耳朵聽著旁邊的人議論著東方朔的八卦。   東方朔,那個在我阿爹大殿上小便的瘋子?   雖說官兒不大,但卻是我阿爹的近臣,得想辦法認識認識……   跟著司馬遷的描述,眾人穿過東市往太史令府上走去。   途徑昔日的韓王府,大門上的匾額已經被摘了,雕梁畫柱上布滿了斑駁汙漬。   曾幾何時,方可也曾想過要翻身做主,坐在韓王府的大堂之上,將韓嫣綁在堂下受盡鞭撻。   如今還未等到他夢想成真,韓嫣已是一具槁骨腐肉長埋地下了。   這世道瞬息萬變,聖心更是難測,一步踏錯滿盤皆輸。   方可緊了緊拳頭,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接下來的每一步他都要小心經營,穩穩地走下去。   九拐十八彎的,終於找到了司馬談的住處。   與其說這是太史令府,不如就說是個平民住的兩室宅院,院門虛掩著,院內有一口水井一處草棚,草棚長期無人打理,架子上已經纏滿了藤蔓。   難怪司馬遷感嘆營長的宅院已是奢華,原來大漢的公務員待遇竟如此一般,不搞點油水甚至連平民都不如。   “阿翁!阿翁!”司馬遷呼喊了幾聲,又查看了兩間木屋,院中無人,想來是早朝未退。   自漢武帝重推儒術,太史令的工作也變得更為繁瑣,上朝議政也是常有的事。   就在眾人呆立院中無所事事之時,一個搖著團扇的白袍男子闖了進來。   “司馬先生,司馬先生啊,鄙人又來叨擾啦。”   院內眾人與其麵麵相覷,那白袍男子發問:“你們,是何人啊……”   司馬遷上前拱手道:“吾乃太史令司馬談之子,司馬遷,請問先生是?”   “哎呀呀,原來是司馬先生的公子,鄙人東方朔,有禮有禮了。”   這人就是東方朔?!方可盯著他打量了半晌。   白麵蒼須,身形高大卻舉止輕浮,這還真是送上門的大禮。   眾人隨東方朔寒暄了一番,時候已近晌午。   郭解向眾人辭行,司馬遷頗為不舍。   “郭大俠,此一別,日後如何相見啊?”方可即刻發問,這麼一條大腿,日後搞不好還能用得上。   “吾在陵縣亦有落腳之處,若要尋吾,可往陵縣最大的賭坊,報吾名號即可。”   陵縣?是為保衛和修建皇家陵墓,從而遷徙百姓所產生的城市吧?   好家夥,他該不會是動了盜皇陵的念頭吧?   郭解說罷,抱拳以禮,便瀟灑離去了。   “可惜啊可惜。”東方朔看著郭解遠去的背影搖著團扇一陣惋惜。   “怎麼,東方先生也知道郭解其人?”方可問。   “許負女相士之後,河內郡出名的盜匪,怎會不知。”   “何以先生要以盜匪相稱?”司馬遷皺著眉頭。   在背後論人是非已是不道德,況且他還如此輕視自己崇拜的郭大俠。   “本也是名門之後,又有家族助力,若是求取正道定然也能立於朝堂,可此人偏偏背道而馳,豈不可惜啊。”   “先生此言差矣,人各有誌,殊途同歸,聞達於諸侯是誌,扶危濟困於民間也是誌,先生又何以將其輕賤至此。”   司馬遷與東方朔你一言我一語,辯了好幾個來回。   方可在一旁聽得直搖頭,兩人出生不同,觀點不同,人生目標也不同,東方朔說到底布衣出生,如今能拜太中大夫已是費盡心機,自然看不得有人放著陽關道不走,要去過那獨木橋。   而司馬遷,自祖上便已買官脫籍,士族出生又鉆研史學星象,更向往遊俠的自由暢意,隻為天地民生不為高官厚祿。   方可剛想出言打斷,司馬談身著朝服走進了院中。   司馬遷將前因後果一一道出,司馬談對方可母子也是大為感激。   “家中雖無長物,但一間屋舍還是有的,不知二位是否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隻要有一處棲身之所便可。”方可連忙回道。   “謝過太史令,謝過小公子。”方璃感謝過後,便去整理偏房了。   東方朔見談完了正事,立馬湊上前來:“先生近日觀星可有異啊?”   司馬談站起身擺了擺衣袖:“你不去處理衙門裡的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倒往我家跑。”嫌棄的表情呼之欲出。   “那事兒晾晾便好,最近陛下煩心事頗多,重推儒學還是頗受太後阻撓,你給我些由頭,我也好逗皇上開心開心。”   “天象無異。”司馬談明顯不想跟這東方朔繼續囉嗦,徑直便往內室走去。   東方朔捋了捋胡須,眼珠子一轉似又有了新想法,正準備往外走,卻被方可喚住。   “東方先生,不才有一計,想要獻與先生。”   方可與東方朔二人來到院外槐樹下。   東方朔打量著方可,一個垂髫小兒目光卻異常的堅定,語氣又如此狂傲,不是天才便是瘋子。   “先生家眷鬧府衙一事,今日在街頭也聽小販們胡亂吹噓了一二,不才以為,先生此計甚妙。”   “哦?小公子,有何高見吶。”東方朔搖著團扇,對方可已是另眼相看。   “她們鬧得越厲害,先生別具一格的名聲便越響亮,如今先生位極人臣,不光是同僚會有所忌憚,恐怕就連陛下也擔心先生會潛移默化,變得庸俗起來。”   方可這話說得含蓄,可東方朔卻聽得明白。   他一年換一個老婆,人人都覺得他行為乖張,隻好女色,不喜勾心鬥角,不願結黨營私,這樣一來,攀附他的人也少了,皇帝對他也便更放心了。   悉心經營這麼多年,竟被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一眼看穿?   東方朔搖著團扇繞著方可走了一圈,這娃娃,有股子說不出來的氣魄與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