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術前修,可在暗處觀望三裡。氣運丹田,進永泉入百匯。 這是早先方可碰掉的母親枕下木匣子裡的羊皮卷上記錄的一段小字。雖然不知道是否可行,在剛剛生死的一刻,突然想起來,隻能賭命搏一次。若是贏了,那麼方可便可在黑暗也可將段美人的一舉一動觀測清楚占上先機,若是失敗了. 方可也隻能碰碰運氣,或許還可以在段美人不察覺的情況下找到進來的入口出去。當然,方可很清楚兩種的可能性都不高。方可深吸了一口氣,成功與否,就看現在了。睜開眼,眼前的事物變得逐漸清晰起來,一丈,兩丈,三丈,方可眨了眨眼。 香木的書架,矮幾,青銅的連枝燈,遠距離的事物在暗處清晰起來。成功了,方可嘴角彎起一個得意的弧度,卻又聽到那聲金屬扣的聲音。 一股殺氣夾帶著細長的金屬聲從頭頂穿刺而下,方可一驚,靠著身後的香木櫃向後倒,青石板的地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痕跡。書櫃上翻起一個輕盈的身影,像是抹青紗似的雲彩在一聲金屬的響聲中飄落到了方可身前的一個書櫃上。 方可翻身閃入石墻前的一個書櫃群裡,緊張地捏緊了鞭子,盯著立在書櫃上那抹飄渺的身影。莫非段美人也可夜視? 方可卻看到段美人閉著雙眼,方可籲了一口氣,看來不是,那麼段美人是如何精準地找到方可的位置?方可還來不及仔細地思考,那聲銳利金屬聲便又穿過幾重書櫃的書簡,方可迅速地伏身在地,殺氣又釘入了石墻。這一瞬間,方可突然明白了。 順手抽出香木書架子中的幾片竹簡,右腳用力一蹬石墻,身體沿著石板滑入另一個書櫃中,同時撕下右手的水袖,將手中的一隻竹簡折成五段,分別射向五個方向。是房內空氣的流動和聲音出賣了方可的位置。通常叫什麼來著?好像是聽音辨位。厲害,方可還第一次見識到。 不過知道對方的手法再想攻克的方法就有路可尋了。先將五段竹片向五個不同方向射出擾亂敵人的判斷,然後方可在緩沖力度停下來之前,用雙手反撐地板,反身從地上輕巧地翻身再次換位隱入左手邊的書櫃內,屏住呼吸。 方可看到方可的五片竹片每片都在轉瞬間被削斷成兩半,而段美人卻隻是揮了揮了揮右手,身體卻絲毫沒有移動。段美人是怎麼做到的?隻身未動也可做到遠程攻擊。方可想起了之前段美人指尖的金屬光芒。難道是掌刃? 不可能,掌刃隻可能是近身搏擊,方可剛剛射出的五片竹片,相隔可不隻一兩丈,這可遠遠超出了近身攻擊的範圍。 方可看到段美人收住了攻擊,定在原地。方可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段美人能夠捕捉方可的模式。剩下接下來就是要看清段美人的武器。一直被人追著打。 可不符合方可的個性。而且方可早在兩人交手之前就已經下了一顆暗棋,當時隻是為了以防萬一,現在就等著適當的機會來啟動它了。方可將撕下的水袖迅速地綁住右手流血不止的傷口,這隻手臂還真是多災,舊傷才愈又添新傷。方可苦笑一下吸了口氣,在金屬聲音響起來之前迅速移動起來。 方可將手中的竹簡再次分不同的方向射出,潛近段美人的身後,右手一甩鞭,方可便看到段美人又是輕盈地躍開。方可立刻改變鞭子的走向,試圖用鞭子將段美人綁實。段美人卻輕鬆地從方可鞭子中飄了出去,鞭尾甚至連段美人的衣角都沒掃著。這個女人可有重量?方可十分地懷疑。 不過,方可也不是隨便就可以應付得了的小角色。遊戲到此為止。方可一甩鞭,改變了攻擊的方式。 早晨見到公主的時候,並不是方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公主。 韓院不乏公主,雖然王室日漸凋零,但是韓院裡的公主們卻勝過園裡盛開的百花。隻是,近年來韓國多事,而穩定這些局麵的少不了割讓城池與公主們遠嫁的陪襯。 入後宮之前,就已從段家收集來的各種資料中讀過王室的各位成員。而方可一開始就特別留意這位喜愛著紅衣的公主。 但是確切地說來,方可知道這位王女的存在卻是更早之前。遠在方可被授予繼承西苑的資格之前,方可就已經聽說過這位王女。主上授予方可一半玉符之時就曾多次提起過這位公主。與方可不同的是,這位公主完全並不知道方可的存在,段家的另一種存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命數。 以前屢屢入宮遠遠看到這位公主茫然的眼神之時,方可便仿佛看到銅鏡裡的自己,被命運玩弄著,逃不出王族的囚牢。如今再次看到這位公主,方可越發地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種存在。方可希望公主加入,不僅是為了韓國的大局。 也有出於個人的私心。方可希望這條陡峭而又險峻的路上有人相伴。方可私心地希望公主最終是另一半的玉符的主人。 公主對於王上的成見頗深。在觀看了段家自三家分晉以來的記載,方可對公主壓抑於內心的憤怒很是理解,而王上那些許多無法言出的實情,讓方可感到更深層的悲哀。看著公主那雙無法掩飾憤怒的美目,方可無法不嘆息。 公主與王上,都是在宮墻內痛苦掙紮的車馬,拖著同一輛車,卻在背道而馳,背負著同樣命運的王族血脈,卻彼此憎恨著。居於上位的師傅曾經說過,希望方可能在與公主競爭的命運中取勝,取代公主。 牢牢地掌控韓院甚至是韓國內的地下勢力。方可卻覺得可以導公主入途,分而治之,共同救助急病中的母國。哪怕那些為母國爭取時日的努力都是徒勞的。 如果,公主不是如此心急的話,或許一切都有轉機。 可是現在,太早了,也太遲了。公主太早發現方可們之間的端倪,而方可也太遲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方可們的存在,段家的秘密,絕對不能被外人發現,哪怕一丁點的可能都不允許。看來方可無法等到與主上約定的那一天再與公主一決高下了。 雖然違背了與師傅和主上絕不傷害公主的約定,但是,在王上與道義之間,方可的選擇不會猶豫。韓院內,威脅到王上的人與事,絕不可允許其存在。 “公主,你不會放棄的,是吧。”方可淡淡地笑了,公主與方可都有著誓死也要保護的人。 方可抽出了一向藏在袖子裡的手刃。方可的功力早在公主之上,現在方可們動手,從未受過任何正式訓練的公主,絲毫沒有勝算。 對不起了,公主。方可隻能將這份歉意藏匿在手刃襲去的充滿殺意的風刃裡,這個世界沒有公平,生在帝王家的方可們,更沒有權利去探究公平。 隻是,方可卻沒想到這個公主比預期要難纏得多。即便下了決心,竟然一時半會兒卻也無法輕鬆解決。先是封住了方可的視覺,又乾擾方可的聽覺,再來測試方可的弱點。不愧是那兩位高人重視的人才。方可輕輕地彎起了嘴角。 隨即卻又麵色一整。公主是如何學會瞳術的? 是誰將這方秘術傳授的? 就在方可思考的時候,一陣席卷著殺氣的鞭風氣勢洶洶地襲來。鞭子的招式變換無形,在黑暗中像一尾兇猛暴烈的蟒蛇,張口向著方可的脖子撕咬而來。那樣的氣勢,讓方可不由地抽了口冷氣,晚了一刻的動作,讓方可隻能被動地向後退一步。 撲了空的鞭子卻沒有猶豫,仿佛好像早就預料到了方可會躲開一般,在空中一抖,頓時變化作五股,朝著方可的頭與四肢襲來。方可抬手,欲一舉削落這五股糾纏不休的鞭尾,卻在砰到第一股鞭尾時便被鞭子的力道滑開,“吱”地一聲,在黑暗裡滑出星點的火光。 鞭子是用黑金絲紐成的。方可不由地暗暗詫異。如此這般的鞭子,究竟是傳自何人之手。 來不及叫不好,其餘四股鞭尾,趁機纏上了方可的右手,而公主正執這鞭,在另一邊暗暗地使力。方可隻能再次推開鎖環,讓手刃繞著鞭子飛向公主。若再不出招,怕是方可的右腕都會被活生生的擰下來。 這把赤虯鞭有些重手。說來歷的話,沒有。 隻是前兩天很突然地出現在了方可的枕盒邊,鞭頭上係了一片竹簡,隻簡簡單單地鏤空了兩個字:慎用。 沒有署名,卻也不是毫無線索。這番簡潔,鏤空的力度,和字跡,讓方可一看便會心一笑。撫摸著紅艷艷的鞭子,方可一種熱烈的感情從指尖燃燒到方可陰暗的心底。仿佛母親暗不見天日的蛇井裡,突然照射下了些許的光芒。沒有特別關懷的言語,卻讓方可的心裡泛起點點的漣漪。 沒有言謝,因為方可想用更實際的行動來證明這隻鞭子贈得物有所值。再者,方可還沒有完全領會到這五股赤虯鞭的精髓,無意在他麵前出醜。卻沒想到這一戰便被段美人給逼了出來。 與方可使慣了的鞭子不同,這赤虯鞭由五股擰成。每一股都扭進了三分細如絹絲,卻韌如刀劍的黑金。若正確使用他所傳授的內功。 便可將內力注入五股之中,五股鞭便可隨方可所願,自由舞動。隻是方可內力尚且不足,攻勢不可持久,再加上還未適應赤虯鞭的重量,方可隻能在打鬥中以速取勝。 當方可順利地纏住了段美人之後,卻又聽到一聲金屬環扣的聲音,一股殺氣纏著方可的鞭子破空而來,大有穿透方可手心直切腹部之勢。想逼方可鬆手,沒那麼容易。方可一抖鞭子,運氣將殺氣彈開,向後下腰。 殺氣從額頭上刺過,掠過方可的雙眸,削下幾縷瀏海,噔地一聲,刺入青石板內。那一瞬間,方可終於看清楚了段美人的武器。 如蚊絲般細的黑金絲上,連著三分之一巴掌大的利刃。 是藏於袖中的掌刃,加上了這黑金絲,可就成了不輸與鞭子攻擊範圍的遠距離攻擊的武器。 方可忽然覺得鞭子上傳來一股內力,震開了方可鞭尾。方可一歪頭,險險地躲過從青石板中抽出段美人的掌刃。脖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哼,不會讓你那麼輕易逃掉。方可一抽鞭,鞭子在青石板的地板上,抽了一下,便彈起來,直追段美人而去。 鞭子撲了個空,橫掃過一排木櫃,木櫃應聲斷裂崩壞。散落一地竹簡。噔地一聲,手刃刺過木櫃的雜屑,直逼方可的麵門。方可兩手握鞭一擋,手刃便在方可的鞭上繞了幾個圈,直逼方可的雙眸。黑金絲隱蔽在風也穿不透的黑暗裡,隻有青白色的手刃依稀可辨。 若無母親的瞳術,方可這一仗或許毫無勝算。方可光想著,心底便泛起一陣寒意。 咬了咬牙,放開左手,讓鞭子纏繞著手刃,直接將這滿滿的殺氣沿著手刃的黑金絲,推了回去。看來必須要啟動早些時候布下的那一顆棋子了。揮動赤虯鞭讓方可逐漸感到有些吃力,持久戰對此刻的方可沒有好處。方可暗自算著段美人的方位,卻沒想到後麵突然傳來一股殺氣。 糟糕,方可立刻側身,卻來不及躲避,段美人的手刃穿過方可的肩膀,將方可釘在墻上,轉眼間,一縷青紗瞬間飄到了方可的麵前,另一柄尖銳的手刃,正抵在方可的咽喉上。 冰冷的觸感,讓方可十分明白段美人殺人的覺悟,不,應該說是一開始交手的時候方可便明白了。但是遲遲不下手的取方可性命的動作。 卻讓方可確確實實地感受到段美人的猶豫,即便是剛剛兩人激烈的生死相搏,方可仍舊感受到了段美人咄咄逼人的攻勢裡的一種忍讓。 究竟是為什麼? 預期的刺入咽喉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利刃刺入皮膚的感覺卻突然消失了,方可睜開眼,看到段美人的眼神開始渙散,雙手無力地垂下,嘴唇上泛著一股詭異的青色,兩腳一軟,便倒在了地上,小腿上正纏著一抹悄無聲息的赤紅色。 是赤練王蛇。方可斜嘴一笑。來得還真慢。 方可從靴子裡抽出一柄利刃,割斷了段美人控製穿過方可右肩利刃的黑金絲,點住了傷口上的幾處大穴,很快止住了順著黑金絲滴到地上的血。 好在段美人的利刃既薄又輕,雖然穿肩而過讓方可疼得差點咬斷牙齒,不過,傷口卻也細小,扯下一方衣袖,稍微包紮一下。看來右手又得有些時候無法使力了。 勝負其實已變。是否該給段美人一個痛快,讓自己無後顧之憂?一般的情況下確實應該如此吧。雙手握著短刃,舉過頭頂,卻有如千斤重般,遲遲難以插入段美人的胸腹。 如果段美人沒有那一秒的猶豫,此刻被刺穿喉嚨而死的人便是方可。方可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張開眼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將短刃劃破了段美人青黑的小腿。 方可不是心軟,方可隻是想知道原因。為何段美人會在關鍵的時候放了方可一馬。方可一邊如此這般地對自己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小尊藥膏,上在段美人被赤練蛇咬了的傷口上。直到傷口的血轉為鮮艷的紅色,方可才透了一口氣。 方可看看躺在青石地上的段美人,再看看自己的破布娃娃似的傷口,又嘆了一口氣。 這下該如何跟他通報才是?
第二十五章 通報(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