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禍所伏。此言不假。 她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一陣心煩。 那日落水之後,她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火焰虺大口一張把她含在嘴裡,潛入水中,一口氣遊過三道銅門才將她從嘴裡吐。她趴在巨石上,咳了許久,才撫平心中落水的驚恐。她從未想過自己不再能浮水,更沒想過這輩子竟還能有這般蛇口逃生的經歷。 轉念一想,倒也不算太糟,起碼是從蛇口出來的……,她苦笑地消遣自己。若是認真說起來,此次任務能成功,她能全身而退,全是依仗了火焰虺。如今隻能將它留在工坊,但有機會,還是想辦法安排人去喂它點東西吧。老被人餓著,也著實可憐。 雖然大功告成,但卻因她當日一時疏忽,引起工坊騷動。俠氏在遍尋夜探者不得後,便將搜查範圍擴大到了宅陽城內。而卜家商隊理所當然地首當其沖。近日那三大門客總會不定時地突然出現。再讓他們這樣查下去,她非露出馬腳不可。 “小琴姑娘,你們執事可在。” 帚杸攔住了她與糴老的去路。今日換這位來查她們的去向。而這位,亦是最麻煩的一位。 “小琴,還不快去稟報璦執事。準備見客。”糴老說到。 “諾。”她一福身,正準備要走,帚杸卻擋在她麵前。 “一起去吧。在下乃一介粗人,不在意禮數。” 帚杸在懷疑什麼?她瞇了瞇眼睛。他會不會便是當日在工坊裡追在她身後之人?若真是如此,恐怕此人不好糊弄。 糴老擔憂地看著她,她在帚杸轉過身去之時做了個手勢讓糴老安心。好在她之前防患於未然,事先做好了準備。 “前麵便是璦執事的寢室,壯士請。”她帶路至寢室的拉門前,側麵跪坐而下:“璦執事,帚壯士求見。” “我在習字,不知帚杸有何事?” 裡麵傳出璦執事的聲音,她轉頭看向帚杸,這下他總滿意了吧。 “帚杸今日必須麵見璦執事。” 這家夥還真是不依不饒了。 “這……在下並未梳理,恐怕不合禮儀。” “帚杸粗人,不在乎禮儀。” 帚杸說完便伸手拉開拉門,如此魯莽,讓她來不及阻止。真沒見過如此無禮之人。她在心中暗暗咬牙。遇上這類,那些官場虛應之法,全無作用。難怪俠潁會讓此三人來打探虛實。 拉門之內,璦執事正身著白衫,長發未束,坐在案前。案上放著一卷書簡,一旁是些散落的竹簡刻刀。見到帚杸粗魯地拉開門,驚訝地抬起頭:“帚壯士,這是何意?” “職責所在,璦執事得罪了。” 帚杸並未回答,唰地一聲又把拉門關上了。 “帚杸壯士,這樣可以了麼?” 帚杸也不搭理她,徑自的走了。這個男人根本不把卜家放在眼裡。她真是憋著一肚子火。也不看看這些錦衣玉食有多少是卜家送來的。 “俠氏的人好生無禮,你們怎麼忍得了。” “祖輩父輩都這樣忍過來了,我們又如何不能忍。誰讓他們是氏族呢。”糴老感慨地說到:“沒想到小琴姑娘倒是安排得很利索。恐怕裡麵璦執事的事情老奴要上報少東家。” “亦是應該。讓卜思霽無需擔心。”糴老就是糴老,一眼便看破玄機所在。 “至於糴老上次收到卜思霽關於我商月減期之事,我要辦的正事現在還沒有著落。可否順帶替我緩緩?”卜思霽之前明明說好一月,怎麼突然之間又變成了半個月,而且商隊留下,隻要她一人離開?真不知卜思霽如此安排是何道理。 “老奴隻管替姑娘試試,但是恐怕少東家的決定不會改變。小琴姑娘還需加緊才是。”西河堂人事發生大變革。流沙恐怕要變動了。從書信上看,這是新首領直接下的命令,恐怕連少東家也改變不了:“小琴姑娘還是別抱太大希望的好。” “不……不謝……” “小琴失態了。”她從俠盈的身邊退開。滿意地把換回來的金簪放回原位。 “小琴這就把其他的東西整理好。” “小琴,有一句話從第一次見你之時就想問你了。” “小姐請說。” “你是不是來自韓宮之中?” 她感覺自己的手一頓,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她怎麼就沒想過,瞎也可以是裝出來的…… “小姐為何如此問?”她從懷中取出短刃。一步步走近俠盈。 “雖然我目不能視,但心裡卻可以看見許多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目不能視麼,她舉起短刃,迅速地刺向俠盈的左眼。然後在離俠盈眼眸一寸之處猛然停住。俠盈的瞳中並未擴大。她鬆了一口氣。無論戲演得再如何精湛,身體下意識的反應是無法裝出來的。此時俠盈是真的瞎了。 “小琴,怎麼了?” 俠盈伸出手,在空中揮舞,她立刻收了短刃,握住她的手。 “小姐,小琴是卜家的女奴,從來沒有入過宮。隻遠遠地看過宮門長什麼樣。入宮可是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小姐為何有此問?” “小琴,你身上有股堅毅的氣息。”俠盈靦腆地笑了笑:“如此氣息之人,我隻在宮中遇過一次。當時她也是這樣握著我的手,跟我說,眼淚隻會讓你失去勇氣!” 哈? “小琴,我真想再見她一麵,跟她說謝謝。她身上的那股堅毅,我每次想起,便是心中觸動。如今我目不能視,卻不以為苦,便是時時能想起她當日所言。” 她再度看了看俠盈,開始覺得這個俠盈的輪廓有些熟悉。說起來……,啊,難道,俠盈就是當年那個愛哭鬼?不是吧,那時她們也才六,七歲,也能記得那麼清楚?真是冤孽,這也能碰上。她還以為當初的那個愛哭鬼和她一樣在韓院內被那些公子們欺負呢。 結果第二日帶著一條小蛇興匆匆地去找那個愛哭鬼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了。那年幼歲月裡的打抱不平,早被她埋入黃泉多年,回想都不知是哪個時代的殘史,如今說起,讓她覺得甚是無聊。 “我那個時候為了一隻在母親過世後一直陪伴我的兔爺爺的過世老是哭泣。” 兔爺爺……,她翻了翻白眼,不愧是天之驕女,她們兩人的思維果然不在同一個墨規上…… “當時不大聽得懂她在說什麼,”俠盈不好意思地笑笑。 又不是在說同一件事,聽得懂才奇怪…… “但是那份堅毅,讓我很動容。第二日我便跟著父親回來宅陽,從此便再也沒入過韓宮。真希望有機會能親口跟她說聲謝謝。” “小姐的這份心意相信總有一日必能傳達。”事實上,俠盈今日所為,對她而言比傳達心意更為有用。幫她入了這五聚閣,省了她不少功夫。 “真的麼?” “真的。”心意嘛,她是無所謂,當日也不過是少不更事。若是換做今日,她才懶得理會。無法靠自己力量活下來的人,終將被這亂世所淘汰,時間早晚罷了。不過既然機緣巧合。這份心意,她就收下了。 如此一來她們便兩不相欠了。 “下次,別再貼胡子了,紮人。”他繞過了桌案,蹲了下來,貼著她的耳畔,喃喃地說。 “既然本卿的璦執事在此,就麻煩俠岑大人替本卿安排住處,本卿實在不忍與他分離太久……”他滿意地看著正堂上一片驚嚇到癡呆的表情,氣定神閑地步出正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想要留下來?他倒是要看看她打算如何處理這番混亂。 她這才想方才他貼著她的唇上說的話,這下你必走無疑。莫非這才是他的目的,讓她無法麵對眾人的眼光而主動離去?這招……太狠了。他已經到了不想再跟她廢話的地步。 她有種在劫難逃的感覺。她在記憶裡搜尋,怎麼也想不出違抗他命令卻還活著的人的名字。這個認知仿若第二道晴天霹靂,讓她再次倒吸一口冷氣。毫無疑問,她會死得很難看…… 但……也未免過了。她突然又轉念一想,擔心到。璦執事隻是一個臨時需要的存在,隻要把這身妝扮褪下,便可遠離是非。 而“衛莊”可是上卿大夫,世人的眼光他要如何回避。今日大堂上的這些事一定會在日內便在士人之間傳遍,成為熱鬧的話題。天,他定會被那些假道學們批得個體無完膚。唇齒間燃燒的觸感還未消退,臉上暈紅熱氣還未散盡,她卻忍不住地因擔心他而懊惱起來。 “璦……璦……執事……” 她看著主位上的俠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表情,眾人皆是一臉的駭然,她把心一橫,麵上是對驚得找不到聲音的帛女說,實則是在警告俠岑:“今日之事,不可對外胡言,壞了上卿大人的名聲,你們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說完便轉身離去。這狐假虎威絕堵不住悠悠眾口,她心裡有數。她隻能用來延緩而後再另尋它法。 此刻,從未覺得問題能有多復雜的她也不禁有種想要雙手撓頭的沖動。天,誰借她多一個腦子來處理這個問題吧。
第三十六章 互不相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