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值(1 / 1)

方可隻揚了揚嘴角,很可惜,方可絕非那些世人。要攻陷墨家機關城,方可能想出不少於五個的方案。天下的城池沒有一個是憑借著機關,天險,氣候便可永久守住的。隻要守城的是人,便注定了存在著勝敗的變數。   “若是大人取之,需要幾日?”她好奇地問道。   “領兵入內,五日;隻身一人,三日;若是領聚集天下能人之殺手團攻入,一日足矣。”方可淡然地說道。   “真羨慕大人,在這亂世之中,可以隨心所欲。”她聽著不由地向往。不知來日方可若攻陷這機關城,她是否具備了更高的實力,為方可所用呢。能在方可身旁,與方可並肩而戰,必是件快意之事吧。   “你若真步入這亂世,便不會再有如此想法。”方可冷冷警告道:“尋一處安定之地,養兒育女,方是這世間女子亂世之中求之難得的福分。走入男人的戰場,對女子而言,是悲非幸,你根本無需羨慕。”   “大人可曾想過封劍歸田,閑雲野鶴的一日?”她笑笑地反問道。   方可不屑地冷哼。她是明知故問,封劍之日,便是方可身死之時。   “世間女子覺得悲哀之事,卻正是我心之所求。”她正視著方可的雙眼,明白地告訴方可自己的決心。世間並非隻有男子才有馬革裹屍的壯誌,也並非所有女子都期盼安穩度日,執劍天涯,對她而言亦非不幸。   她勇敢迎視著方可的眼神堅毅而明亮,寫滿了一份不容錯辨的決心,竟讓方可一時無法移開注視著她的雙眼,直到大廳有了動靜。   銅門動了,打斷了她與方可的對視,兩人一致地看下大廳。緩緩開啟的銅門後,是六個劍奴分作兩邊,吃力地推著厚重的銅門,她這才意識到此門之厚重。   待到銅門全部開啟,俠岑方才帶著三門客入來,屠岸臣跟在其後。   剛才方可領著她走的都是銅鑄橫欄,而非正規之門路,看來是取了捷徑,早了俠岑一行人許多到達這廳內。   俠岑在主位坐定後,屠岸臣入了副座,三門客分立與俠岑身側。之後魚貫而入幾個劍奴,在銅案上擺布。   “赤練大人需要在下如何配合?”   “我想把夜襲工坊和壅堤上行事之人合為一人,你意下如何?”   “正有此意。”俠潁說道:“赤練大人覺得如何合為一人方才妥當?”   “璦執事帶人在工坊下遊找到可疑之人,你覺得如何?”   “地點選得甚好。”這樣一來方可便可以隨意編造故事,反正死無對證:“此後,小琴與潁老不會再私下見麵,大人以為如何?”   “這是當然。”她回道,若是私下再見麵次數增多,俠潁身份暴露的幾率便會增高,她絕不會冒這個險:“至於卜家,無論情況是否危急,也無需潁老出手,我自有安排。”   “這是當然,我隻聽命與衛莊大人,至於其方可,不在我考量之內。”俠潁聳聳肩,便要離開。   “潁老且慢,赤練還有一事,”她頓了頓,才說道:“我想跟你說聲很遺憾。”   “……”俠潁轉過頭來看著她有些疑惑:“赤練大人何意?”   “我與王室有些淵源,對於王室對鄭家所做之事,我亦略有耳聞,”她說道:“王室下令鄭國無論成功失敗都永不能歸韓,後又遷怒怪罪於鄭家,反而是識破了鄭國身份的秦國不計前嫌地任用施救,相比之下,王室真改汗顏。”   “嗬嗬,”   俠潁冷笑了兩聲,說道:“鄭家如今已經安全,在下留韓不過是確保鄭家無後顧之憂。至於遺憾,應是鄭家對王室所說。赤練大人可知大父在前往秦國之前,曾上呈韓王一幅建韓水利圖?若能按此圖修造河渠,如今坐擁沃土的便是韓國,而非秦國,亦不會鄭國渠,造就秦國良田四萬頃。若當年韓用大父修建水利,又怎會富敵窮己,壯大仇敵?而如今大父能在秦國一展長才,或是方可之所幸,成就天下名渠,被世人所紀,又有何憾。相比之下,若是韓國社稷毀於一旦,即便貴為王公,又有誰會記住?如此說來,鄭家怎能不對韓國將來深感遺憾。”   “你之所言甚是有理。”俠潁看得透徹,一番分析,她聽著冷汗直流。又想起公子非,秦國竟有如此這般能容它國奸細雅量,亦既能為公子非一展長才的沃土,如此一來,公子非還會歸國麼?   “我甚是好奇,你大父又是如何被秦國所撼動的,竟沒有按照韓王的旨意暗中毀堤。”她試探地問道,究竟秦國有何魅力,竟讓鄭國轉了陣營。   “大人一早也看到了,堤毀,傷的是百姓,為水患所苦的亦是百姓,大父一生以治水為己任,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百姓為水患而苦,更遑論親手壞堤。就算韓王如何強調愛國,本心亦難泯滅。”俠潁說道。   “出自本心啊,”公子非的本心,又將會在何處呢?衛莊對公子非的本心,又有多少成算呢?她頓了頓,轉而笑道:“韓王若真想計謀成功,真應該派三大氏族的人去。”   俠潁輕笑不語。   “還有一事,不知可否麻煩潁老代辦?”   “何事?”   “工坊內的火焰虺,於我有些緣分,還望潁老多加照料。”她說道。   “這倒不難。”甚少有與那大蛇有緣之人,而眼前這位赤練大人一介女流竟說與那大蛇有緣,當真罕有。   “那麼,一切就拜托了。”她說道,向俠潁一拱手,兩人便分道揚鑣。   已經發生了的事情,無論願與不願,方可們都無力改變,方可們能把握住的隻有現在與將來。而從潁老身上,她再次體會到了同情與遺憾,對於強者而言是多麼地無謂。   “好!”兩個孩子乖乖地上了車,卻還是忍不住好奇地露出腦袋張望。   忽然間大地在震動起來。她不禁皺眉,什麼樣的猛獸,動靜如此地大?   轉眼間,樹林裡的前的兩棵樹木突然被一隻巨臂攔腰截斷,一個山熊似的巨人出現在她們的麵前。   “這是……”她驚訝地挑了挑眉。若說這是人。她從未看過有人能身長九丈,體型如山。若說方可是獸,方可卻長著人的麵孔,橫眉豎眼,表情嚇人。倒是頗像書中描述的山鬼。   “用鐵鏈。”糴老鎮定地指揮。   山鬼瞪著她們,吼了一聲,便急急地攻來,她看到商隊之人反應極快,訓練有素地變換了隊形,兩人一組,使用鐵索向山鬼的手腳捆去。山鬼的攻勢毫無章法招式,避也不避,商隊之人輕易地將鐵索鎖住方可的手和腳。   山鬼卻仿佛沒有知覺般地繼續前行,邊吼著,邊拖著鎖著方可的人一步步地向她們的中心走來。眼睛一直盯著貨車後麵。後麵有什麼讓這隻山鬼那麼在意的麼?她回頭看了看,並無特別,也就隻是那五隻剛剛烤好的乳豬和幾壇子酒。   山鬼走了五步,煩躁地一抬腳,便把拖著方可右腳的阿稌,絮女掄倒了那輛送往秦國的馬車上。   撞擊極大,馬車卻不動如山,隻有封死的車窗被阿稌手中的鐵鏈所破,一塊石塊滾了出來,掉在她的腳邊。她彎腰一看,不對,這不是普通的石塊,是鐵石?!難怪馬拉此車如此地吃力緩慢。幾乎花了她們兩倍的時間才走到預定的地點。   “吹的是北風。帛女去取藥來。阿麥,阿稷,阿梁,用火。”糴老突然叫到。   阿麥,阿稷,阿梁,三人從火堆邊拾起一隻火把,攻向山鬼,山鬼被火逼著倒退兩步,大吼一聲,舉起被鐵鏈牽製住的右手捶向三人,三人立刻跳開,而扯著鐵鏈的阿苽與麻女被掄到空中,翻了兩轉,才險險地落地。她趕緊甩出鞭子,纏住並收回襲向兩人的鐵鏈,兩人才沒被鐵鏈所傷   “多謝小琴姑娘。”兩人喘著氣說。   “此時言謝尚早,製服不了這大家夥,咱們誰也跑不掉。”她看著地上的鐵石,心生一計:“阿稌,阿苽,絮女,麻女,鐵索留下。你們四人選出最大最重的六塊鐵石,然後這馬車運到這大家夥的身後,按我說的設定好位置。動作要快,我怕糴老方可們撐不了太久。”   “可這是俠氏的……”   “別廢話,我們要是活不了,俠氏的東西也隻能爛在這。快去。”   “諾!”   阿麥,阿稷,阿梁,三人的身手倒也敏捷,千鈞一發之極躲開了山鬼的一拳,三鬼的一拳捶在樹上,樹被攔腰捶斷。這是什麼怪力。阿麥翻身落在山鬼的右手上,提著火把迅速地攻向山鬼的右眼,山鬼又是一反手,想將阿麥撞到樹上,糴老反應極快,立刻一躍而起,將阿麥救下。   “帛女上燃粉,阿稷,阿梁掩護。”糴老將阿麥放下,大聲地指揮。   “諾!”   阿梁一躍而上,用火把在山鬼眼前一晃,又在山鬼舉起右手想捉住方可時,躍開。帛女趁著這個空隙躍到了山鬼麵前,揮手一灑,一把燃粉,便在風中飄向了山鬼,然後一低頭,帛女身後躍起的阿稷對著火把一吹。   風中立刻燃起一片火雲,山鬼倉惶地後退了數十步;帛女又趁著山鬼受到火攻的驚嚇,閉眼急忙喘之時,沖至山鬼麵前,灑出一把白色粉末,山鬼一吸,膝蓋一軟,便跪倒在地。   好利落的配合。她看得甚是欣賞,看來方才她是有些低估卜家實力了。不過,還沒完呢。那白色粉末估計是麻藥,山鬼雖然吸入不少,但看它的體型,恐怕那點藥量不足以完全製服它。不過方可已經退入她讓阿稌方可們設下的埋伏之中,看來也隻有靠那些鐵石了。   “糴老,”她附在糴老耳邊嘀咕了兩句。   “此法甚好。”糴老也不模糊:“小琴姑娘已經在山腳設好鐵石,阿梁,阿麥,阿黍,阿稷,你們四人取鐵索,趁著這大物現在手腳麻痹,將它與鐵石綁牢!”   “諾!”四人一躍而起,將鐵鏈繞著山鬼的脖子,又反折了它的雙腕與雙踝,費了九年二虎之力才將山鬼幫了個結實,再末端繞上鐵石。   “糴老,這樣可以麼?”她還是有點不放心:“這家夥的力氣恐怕不小,這樣的重量綁得住它麼?”   “小琴姑娘,別小看在綁法,無論如何彪形大漢隻要被綁住了這腕踝,即便再大的力氣也使不上勁了。您看那獵戶綁野山豬的時候不也如此的麼。再加上此人已中了麻藥,手腳再有力氣也使不上來。放心吧!我們先用餐,再來討論如何處置此人。開餐!”   糴老一吆喝。大家鬆了一口氣,聚集到了火堆之前,做著各種準備。小琪與小玲也從馬車裡跳下來,跟著在火堆前蹦蹦跳跳。   她一邊翻著火把,一邊思考。為何方才那個山鬼會一直想著要靠過來呢?它看起來其實並無傷人之意。大家開始切開烤好的山豬,香味飄得更濃了。她聽到山鬼一陣嚎叫,然後是拚命掙脫鐵索的聲音。大家頓時停了下來,看著山鬼徒勞地掙紮,又鬆了一口氣,繼續準備晚餐。   對了,是食物,或許它隻是肚子餓了。   “阿苽,給我砍半隻烤豬。麻女,給我取五斤大餅,絮女拿五壇酒。”她說到。   “哎?!小琴姑娘,看不出你個子那麼小,居然能吃半隻烤豬?好!沒問題!”   “小琴姑娘讓你砍你就砍,哪來那麼多話。”麻女一巴掌拍在阿苽的頭上,沒腦的東西,這樣說人家姑娘家。   “不是我吃的。”在俠氏那裡日日大魚大肉地上,讓她現在一看到肉就反胃,她寧願去啃素菜麵餅。   “跟我來。”方可們一準備妥當,她就領著三人走到山鬼身旁,山鬼看到方可們來,聞到食物的香味,掙紮得更厲害了。   “小琴姑娘,難道這是給……”麻女有些驚訝。   “把東西放下,你們下去用食吧。”   “可是,就您一人在此,我們怕……”   “不必擔心,有事我會叫你們。下去吧。”   “諾。”   她等三人退下之後,才開口到:“我說大個子。能聽得懂我的話麼?”   她看到山鬼點點頭。   “你是不是餓了?”   她看到山鬼又點點頭。   “我可以放開你,還可以給你東西吃。不過你不能襲擊我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吃完了立刻離開,你做得到麼?”   山鬼頓時點頭如搗蒜,看來真是餓了。   她繞到山鬼的身後,將方可的鐵鏈解開,山鬼立刻一躍而起,雙腳踏在地上,發出轟隆隆的響聲,遠處卜家的人立刻趕了過來。   “小琴姑娘。”糴老緊張地叫到。   “我在這,”她指了指身旁的山鬼:“看來是我們小題大做了,這個家夥隻是餓了而已。”   眾人看到山鬼再無動手之意,誰都不理睬地埋頭地吃著烤山豬,磕著大餅,大口地喝著酒,便鬆了一口氣,各自散去用食去了,隻有糴老沒走,待在她的身邊。   “糴老,你也去吃吧。這裡真沒事。”   “嗯,老奴知道,隻是卜少東家將小琴姑娘交給老奴,老奴便得保證姑娘的安全。何況老奴與姑娘一樣,對肉味恐怕是三月亦不想聞了。”   “嗬嗬,我還以為你挺喜歡俠氏的招待的。”   “那樣的吃法真是造孽。”   “你看俠氏吃得如此奢華,俠氏地界上卻有人餓得不行,真是老天不公。若我們今日為了食物而彼此相鬥死了,還真是不值。”   “姑娘不知,老奴隨少東家走貨天下,亂世之中為食相鬥而亡者早已屢見不鮮。”   她眼睛動了動。這亂像,看來已非韓國特有。   “多……謝……”   她與糴老正交談著,身邊的山鬼卻突然開了口。她和糴老都驚訝地看向它。雖然發音有些怪異,但它真會說話的呀。   “一飯之恩,定報。”山鬼說完便大步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