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墨家之人!”方可臉色一凜,說道。方可看到對方有所動作,身形一閃,堵住對方退路。 “讓本卿猜猜,口口聲聲提及鄭家,毀壅潰堤,表麵說是為了棠溪劍工,實則為了逼出鄭家之人。”他緩聲地說道:“你,來自段氏的暗。” 方可看到對方在衛莊話音才落,便從懷裡抽出一柄閃著青光的刀刃刺向衛莊。有毒!方可立刻甩開赤虯鞭,卻看到衛莊身形極快地一閃,一掌擊在那人胸口,那人飛出五米遠,倒在地上。 方可上前探視,那人經脈已斷,但尚存一息。方可仔細地搜查了一番,未發現那人身上有任何物件證明其身份。方可摸了摸對方衣衽,比一般衣衽厚些,割開看到,裡麵縫入了一幅三寸左右的藍布,扯下一看,內裡用金絲繡著一字,卻不是小篆,是之前方可在段白鶴密室裡學過的字符。 “此乃王室秘符,讀作:暗。”方可呈上說道:“現在可以十分之確定此人身份了。大人所料果然不差。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此人?” “此事自會有人善後。”他隻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以方可的才智,或許不用多久便會猜出鄭家之人是誰。但此刻他仍舊不希望方可與這些身份禁忌之人牽扯過甚。 方可順著他的眼神看去,一個身影隱藏在樹影之下,方可運功夜視,看到垂下的樹葉遮住了對方的麵容,無法看得真切,隻約莫地看到對方在遠處向衛莊拱了拱手,並未上前。 方可將藍布與藏在懷中的斷刃一起放在了暗門之人的身上,轉身跟上衛莊離開的步伐。 “此人莫非還有用處?”方可跟在他身後問道。以他的功力,一掌斃命實乃易事,他是故意留著此人一口氣。 “此人如此費盡心思想見鄭家之人,臨死之前成全他又何妨。”他笑得危險:“至於有用無用,就看鄭家之人的判斷。” “俠氏之內竟有鄭家之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看來鄭家之人也是衛莊設下的一枚暗棋。有衛莊涉入其中,難怪段家與鄭家之間會扯上了個俠氏。旋即又想起早先他說過的,他們的世界並不是陽光明媚,心裡不由地微微地發酸,他的身上是否會有著比鄭家之人更為隱晦的身世,才會讓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變得如此冰冷,不帶一絲色彩。 看到他的步伐因方可的遲疑而變得有些停頓,方可立刻拋開了混亂的思緒,快步跟上。方可不會讓這些無關正事的感謂乾擾到他。 “如此一來,跟俠氏倒是不知該如何交代。”方可轉念一想,忍不住地小聲嘀咕道。把這暗門之人讓給了鄭家,璦執事要拿何人與俠氏交代這壅堤之事? “你不必擔心,此事自會有人安排。” “俠氏與段家因此會逐漸結仇,這也在大人計劃之內吧。” “千裡之堤毀於蟻穴。至於是何種蟻穴,我向來欣賞有創造力的部下。”他淡然地說道。 引禍俠氏,看來此舉並非直接出自衛莊授意。如此挑撥俠、段兩家,鄭家與段氏的淵源定是頗深。方可彎了彎嘴角,再過些時日,段白鶴可得擔心自家後院了。 “少了一個教我擔心之事。”剩下的,就是如何淡化俠氏內不利於他的傳言了。此刻看來,比起正事,那種傳言幾乎微不足道了。 “還在擔心早先大堂上那件事?”他看著方可勾起嘴角,方可那表情,隻需一眼,他便能看明方可在想些什麼:“無需理會,或許將來還能派上用場。” “怎會有用……”方可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那種事情還能有何用處。 方可看他笑得曖昧,目光卻落在方可唇上,心裡羞惱,卻不知該如何啟齒。 “與其擔心那事,不如擔心一下姬無夜派來的屠岸臣。” 他一提起,讓方可不由地陷入沉思。屠岸臣此時出現,時間也未免過於巧合:“姬無夜與俠氏有何關聯?何事如此重要,竟出動了他的心腹前來此處?” “若想知道,何不親自去看看。” “誒?去何處?” “工坊。” 他如今這麼一提,屠岸姓氏倒是讓方可想起一則故事:“莫非屠岸臣的先人就是當年趙氏孤兒案中曾經權傾一時的屠岸賈?” “正是,此姓氏鮮有人知,你竟也知曉?” “我在廟書裡曾讀過一些。三家尚未分晉之前,屠岸一族也與趙,魏,韓三家一般曾顯赫一時。當年屠岸族長屠岸賈便是晉國權臣,已位拜大司寇,卻仍忌憚趙氏一族,時值國君亦恨趙氏族大逼君。屠岸賈便順勢陷害其謀反,趙氏曾一度滅族。後因趙氏有一遺腹子,被忠烈之士保護,至其成年,為趙氏平反冤曲,才一舉滅了屠岸賈,回復了趙家聲望。廟書裡津津樂道,全因先祖韓厥亦參與了保護趙氏孤兒,助其重獲權勢之舉。再之後因趙,魏,韓三家的打壓,屠岸氏便從此沒落了。沒想到,竟還有後人位及韓廟。” “此乃一說,此外還有一說,全無奸相忠臣。所謂的趙氏孤兒案,全由其母趙莊姬與其三叔趙嬰齊有染而起,事敗後,趙嬰齊被其兄趙同,趙括驅逐,趙莊姬憤而誣告大叔二叔謀反,一舉將趙同,趙括滅族。” “咦?!這個說法裡並未提及屠岸賈。” “這正是屠岸一族有趣之處。其所背負的罵名是否真正存在,都未可知。” “依大人之見,何種說法才是正本?” “兩者皆非。” “誒?” “兩說裡的故事各自精彩,卻是儒家筆墨,避諱議論人心計算。若是我說,所謂趙氏孤兒案,難說不是趙莊姬為其腹中之子謀權,一舉鏟除趙氏三兄弟的設計。” “竟能如此……” 方可聽著心裡便是一驚,假意與三叔有染再回頭誣陷大叔,二叔,一個母親竟可為還未出生的腹中胎兒做到如斯地步。 隨後一想,卻又讓方可心跳加速,那詭詐的智慧讓方可欽佩。一介無權無勢無所依靠的婦人,竟可將趙氏這樣的豪門望族輕易擺布。充分利用國君對趙氏的猜忌,寥寥數語之間,便一舉除掉三個威脅。步步為謀,環環相扣,甚至無一步多餘之謀。 “孤兒寡母,在權勢之家,做事再留有餘地,無易於自掘墳墓。”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赤練受教。”看來他說起這個故事是別有用心,方可會好好體會這其中深意。 方可們輕聲交談之時,工坊下又有了動靜。工坊又來了幾輛馬車,從裡麵下來幾人,俠岑,屠岸臣,還有俠岑隨身的三門客,在人群擁簇之中,從正門入了工坊。 衛莊向方可使了一個眼色,便在空中一躍,一運氣,掌風卷著些泥沙襲向工坊一旁的偏門,偏門大開。趁著守門之人因衛莊掌風無法開眼之際。 方可躍下屋頂,疾步入了偏門,才立定,衛莊便幾乎同時到了,運氣一揮,偏門又從裡麵合上,方可隻隱約地聽到門外守衛嘀咕風大,誰也沒發現這門一開一合之際,已混入兩人。 想當初方可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誤打誤撞地尋得俠氏防守漏洞,才入的工坊,可他一出手,入這絕密之地如入無人之地,身邊還帶了個身手不怎樣的方可。為何常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的復雜事情到了他這裡就簡單異常,真是天有不公。 方可尚在嗟嘆,他便已邁開步子往工坊深處走去。方可立即快步跟上。工坊內巡衛甚為嚴密,五人一組,在坊間穿梭巡邏。 他卻仿佛知道巡衛會出現的路徑與時間一般,輕鬆地避開了工坊內的巡衛,走得穩健,如逛自己庭院。衛莊領著方可上了工坊二層,便翻身上了青銅鑄的橫梁,方可甩開赤虯鞭,跟著翻身而上,看到他立於在梁上不遠處。 方可急步跟上,他才穩步繼續地往前走。橫梁離地麵極高,冶煉之聲此起彼伏,他卻如步履平地,若不是要遷就方可的速度,以他的功力,此刻必定已經輕身飛躍,走得不見人影了吧。 行至一橫欄鬥拱之處,方可看到橫欄之下有一隊俠氏私兵巡衛正要經過,他卻看也不看,穩步地跨向另一道橫欄之上,方可膽戰心驚地跟著他快步走過,當方可到達對麵之時,私兵巡衛卻連頭也未曾抬過。對了,此處正是視覺死角。 再加上冶煉之聲掩蓋,根本無人能聽到方可們走過橫梁。轉過幾彎,方可跟著他的身影躍下,順著夯土隔墻,來到一間三丈高兩丈寬的青銅大門之前。青銅門的四周乃厚質巖石,砌成一張蛇口,彷如將青銅門含在口中,方可仰頭看到石蛇兩眼鑲著紅色寶石,像是閃著猩紅的光。 說來,甚是奇怪,俠氏竟以蛇為尊。不僅以蛇為族徽,還一概地以蛇為雕飾,就連工坊屋頂的瓦當瓦釘都是蛇紋,坊內還養著稀有的火焰虺,想想方可自身與蛇之因緣,這隻是簡單的巧合麼?方可隱隱地覺得事情在某些地方有些不對勁。 “應該就是此處。”他大致地打量了一下,運掌一擊,兩扇厚重的青銅大門便從中間緩緩地向內打開,裡麵露出一個大廳,廳內墻上點著火把,將墻照得火紅,仿若一尾大蛇的內腹一般。 待兩人走入房內,他又一揮掌,門便緩緩地合上。 廳內相當寬敞,墻上毫無意外地裝飾著蛇紋的磚石,兩邊架著一排兵欄,兵欄上架著各式不一的刀劍。方可隨手取下兵欄上一把劍,比劃了兩下,轉身一個突刺,直覺得劍鋒凜冽。方可曲指一敲,劍鳴清響不濁,與毀壞壅堤的劣質迥然不同:“看來這才是棠溪劍匠真正的實力。” 他拍了拍方可的肩,向上瞥了一眼,廳內四角三升鬥拱與天花之間各鑄著幾尾三人身大的銅蛇雕花,俯視大廳,方可立刻會意,甩開鞭子勾住鬥上一升,借力一躍,便飛身上了梁,隱身銅蛇雕花之後,再一轉頭,便看到他已立於身後,行動毫無聲息。 “大人來過此處?”方可好奇地問道。 “沒有。” “如何了解得如此詳細?” “這有何難。”他淡淡地說道。 “方才上於工坊頂部之時,目測可知工坊橫向占地,左右不過五十裡,棠溪過百人劍匠,俠氏家兵,又置有劍爐,劍池者,又豈止五十裡之地上的兩層屋舍能容。縱向延伸構造大體不差。再觀宅陽地貌,泱水入內,隻聞流水鑄劍之聲卻無落水之音,地勢高度落差者不少於50丈,其下必有不少於七層之建房。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再觀其瓦頂,便知瓦下必是原木抬梁式構造。若這工坊之內皆為原木構造,水聲冶煉之聲不會如此清脆有力。因此大體能推出此中必有銅鑄橫梁。行至坊間,我觀橫欄條數,頂柱,夯土承重墻,以及金釭之連接,便知其承重有一偏倚之處,工坊內若有議事大廳,必在此處。至於私兵巡邏,更為簡單。俠氏內私兵功力平平,步伐沉重拖遝,其方位,動向與人數三裡之外一聽便知,再加上地形限製,便可推知其巡邏規律。” 結果入來易如反掌。俠家這防備動靜頗大,實則空虛。 這……叫不難? “天下可還有讓大人覺得難於入內之處?”方可吶吶地問道。他隻簡單地一瞥工坊屋頂構造,仿佛就能完整地透視內部整體結構,天下可有何地是他進不去的? “自然是有的。我亦非神人。”他淡淡地說道:“墨家總部,設置在神農山內的機關城,便是不可如此簡單攻入之地。” “誒?”方可讀過墨家事跡,卻未曾聽說過墨家機關城,忍不住地追問道:“那是怎樣的一座城池?” “墨家花了三百年,依照神農山地形建起一座機關城,內有機關陷阱和大型機關獸守衛,外有陡峭懸崖,湍急江水為天險,再加上傳說中變幻莫測之雲海,對於世人而言,此城別說是攻陷,就連具體位置,都被完美地隱匿在了群山之間,從外部絕無法窺測到其形態。” “天下還有如此絕密的城池。”方可忍不住地咋舌,卻又一笑地說道:“可對大人而言,卻絕非無法攻入之地,是吧?”
第三十八章 300年(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