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到了。 冬日的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斑駁地灑在老屋的瓦麵上。鞭炮炸開的青煙裊裊升起,與遠處的田地交織成一幅朦朧的圖景。 村裡的小路上,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打破了往常的寧靜,所有人在這幾天臉上都洋溢著無憂無慮的節日喜悅。家家戶戶的門前都貼上了鮮紅的對聯,窗戶上也粘著大大的“福”字。 這幾天,村裡在外務工的男女老少都回來了,當然,桑千和也回來了。佑平期待千和回來很久了,他們家住的並不遠,千和家在縣城裡,距離媽媽的店很近。也就是說,千和在家的時候佑平幾乎每天都可以去找她。 年夜飯的時候,餐桌上,媽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佳肴,有家鄉的特色菜肴,還有那不可或缺的年糕,寓意著年年高升。 佑平幫忙拿碗筷到餐桌上,他一邊數著,過年的喜悅卻在他心裡轉瞬即逝。 “原本人就不多,爺爺一走,更冷清了。”佑平憤憤地嘀咕了出來。 這句話說的雖然小聲,卻被媽媽聽了進去。 媽媽把手上端著的菜放到餐桌上,轉身一邊去把椅子拉到桌邊,一邊說:“人要走,怎麼都留不住的。往後看你的啦,結了婚,生了小孩,咱家也熱鬧了。” 說完又拍拍手上沾的灰。“去,喊你奶奶和你爸來吃飯。” 吃完年夜飯,差不多夜裡八點了。村子裡的煙花和爆竹聲響成一片。 爸爸從院子角落裡扒拉出來兩個一百響的煙花,搬到了門口。 “好啊你個見穀,又開始亂花錢了。”媽媽看到這兩個大煙花,質問道。 “這不是過年嘛,熱鬧熱鬧。” “貴不貴,多少錢?” “兩個,三百多。” “三百?”媽媽聽到價錢,臉上頓時有些不滿。可看到佑平去拿打火機,想要放煙花的興奮勁兒,又連連道“算了。啊,算了,大過年的。玩吧,以後別亂花了。” 佑平點燃煙花,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幾乎十年前的場景。那時候過年,爸爸的一個堂妹會回來看爺爺,每次都會從縣城帶好多小煙花來給自己和弟弟玩。平日裡偶爾也回來,會給自己和弟弟帶一些玩具。所以那時候家裡不富裕,但是小孩子玩的東西倒是一點沒落下。 煙花升空,在天上炸開,絢爛過後除了刺鼻的火藥味,隻剩下寂寥。 佑平端來一盆水,一股腦澆在放完煙花底座的紙殼子上,然後把濕漉漉的紙殼子拽回了院子。 “我上街上去看看吧。”佑平看到停著的電瓶車,突然想起來千和,於是想去縣城裡轉轉。 媽媽看看佑平:“去吧,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騎上電瓶車,還沒有走多遠,佑平停下車,一隻腳支著地麵防止摔了,一隻手掏出手機,給千和打了個電話過去。 “千和,乾什麼呢?” “剛吃完飯,準備看會兒電視。” 聽見千和似乎沒什麼事,佑平趕緊說:“我等會兒到你家接你,我們去看煙花,去逛街。” 電話那邊,千和看看正在看電視的爸媽。 “好吧,我跟我家裡人招呼一聲。你什麼時候到?” “一會兒。已經在路上了。” “嗯。” 掛了電話,佑平直直向著千和家奔去。沒幾分鐘便到了。 千和正要出門,佑平電話又打了過來。千和一看是佑平的,便知道他是打過來催自己快點下去,他已經到了,於是麻利的掛了電話下樓奔著佑平去了。 縣城有條河穿過,河道兩邊改造成了健身步道,河下遊便是佑平家所在的村子。佑平和千和到了河邊的健身步道,佑平把車子停在一邊,和千和牽著手在步道一邊散步一邊看煙花。 “你最近狀態感覺挺好的。” “對啊,我覺得我肯定可以好,我覺得我控製的可好了。”佑平牽著千和的手,興奮的前後甩著。 “我過完年應該也要辭職。”千和突然停下腳步,靠著河邊的圍欄,看著天上一朵朵炸開的煙花說道。 看佑平似乎沒有聽到,又提高了聲音對佑平說:“我說!我!過完年要辭職!” 佑平轉過身,和千和並排靠著。 “辭唄。不過因為什麼?” “年前你也看到了,本來公司效益不太好,我一個人攬了好幾個人的活兒,和領導溝通好幾次也不給我漲工資。”千和帶著些怨氣,和佑平解釋道。 佑平聽完忙搖搖頭。“那不行,那你不能辭職。” “怎麼不能?我真的乾不下去了。” “那也不要辭職!直接擺爛。任務完成不了,著急的不該是你。”佑平壞笑著接著說。“你擺爛,公司要麼開了你,要麼不塞給你一堆破事兒,要麼給你加薪。你怎麼都不虧。” “看來你吃藥也沒傷到腦子嘛!”千和聽完明顯舒坦了很多。 千和看看身邊的佑平,又問道:“那你呢?後麵什麼打算?” “不知道,我想先養好,暫時沒想那麼遠。不過家裡接連這麼多事,經濟上倒是有點吃力。” “想來也是。” “嗯,所以我想過完年還是出去打工吧。” 聽到佑平說還會出去,心裡有點糾結。她不確定佑平這麼短的時間內可以恢復到可以工作的狀態,但是自己又很想和佑平可以更近一些,彼此有個照應。 千和看著佑平此刻開心的樣子,似乎真的讓人差點忘了四個月前他病發的時候的驚恐。 “好吧,量力而行。”說完千和居然有些期待過完年聽到佑平回通州工作的消息。 過了會兒,千和要買點東西帶回家,於是先走了。佑平沿著河道,一個人走了會兒,便騎著車也回去了。 到家已經差不多十一點了,因為有十二點跨年守歲然後拜年的習俗,所以一家人除了奶奶都還沒睡在看電視。 “回來了,冷不冷?”媽媽看著臉凍得紅撲撲的佑平問道。 “不冷,就騎車回來風吹的有點涼快,外麵其實不算冷。” “去見那女孩了吧?”爸爸沒等佑平說完,搶先問。 “哪個女孩?”媽媽一聽“女孩”,頓時也來了興致。 “就是那天打電話叫我去接佑平的那個啊。” “我一直以為是他領導,就沒多想。”媽媽說著,又歪了歪身子,把上半身坐的高了點。“佑平你深藏不漏啊。” 佑平見再不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不知道爸媽又要把她掛嘴邊念叨多久,於是和爸媽說:“她叫桑千和,我和她不是同事,我們大學一個係的。家在縣城,挺近的,在一起談了一年多了吧。” 聽見“一年多”,爸爸開始回憶。“那就是差不多畢業之前在一起的?” “嗯,畢業前幾個月吧。” “那你為啥不早點說?再說這幾天過年,可以領回家來看看啊。”媽媽趕緊接著道。“見穀,你不是見過,人咋樣?” “沒來得及跟她說兩句話,她就走了。人是挺好的,長得也不錯。” 爸爸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好好謝過千和,於是對佑平說:“於情於理過兩天都要請人家來吃個飯,還要好好謝謝人家呢。” “爸,媽。這個事我自己處理。我們還沒談到見家長那一步,你這樣會讓她很難辦。”說完佑平坐到沙發前,從茶幾上抓起一把瓜子,一邊嗑一邊看著電視。“道謝什麼也該我來做。你們就別操心了。” “行吧,你看著辦。”媽媽聽佑平這麼說,勉強道。 嗑了會兒瓜子,看到茶幾上的水,佑平突然想起來晚上的藥還沒吃,於是從茶幾下麵翻出來藥,又開始數著往外倒。 媽媽看著佑平手心托著的藥,剛才的一點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了。 “每天都吃這麼些藥?”媽媽忽然有點心疼。 “醫生說穩定了會慢慢減量,後麵應該可以停。”佑平把藥一把捂進嘴裡,拿起水喝了一口,仰起頭,順勢把藥吞了下去。 “俗話說這是藥就有三分毒,這樣咋好啊?能不吃嗎?”媽媽臉上寫滿了憂慮。 喝完藥,佑平看著媽媽。媽媽的眉頭緊鎖,眼睛裡寫滿了關切,似乎在默默承受著心中的憂慮。她的嘴角微微下垂,顯示出她的擔憂。盡管如此,她的麵容仍透露出一絲溫柔。 他想辯解說自己不能不吃藥,但是他知道,媽媽隻是擔心自己身體會壞掉,於是咧開嘴傻笑著說:“嗯,我盡力,感覺自己扛不住再吃,沒事就不吃了。” 嘴上這麼說著,然而佑平心裡比誰都擔心自己忘記吃藥。說到忘記吃藥,佑平發現自己記憶力似乎越來越差,經常忘記自己吃沒吃藥,為此他每天要做的事務清單裡,特地把吃兩頓藥分開記,免得吃錯了。 看了會兒電視,已經十二點了。爸爸去放了一串鞭炮,習俗上叫“迎春”。迎接新的一年和春天的到來。佑平在鞭炮聲中,給親戚朋友群發了個“新年快樂”的短信。發完坐在電視前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想起來和千和說的過完年出去打工的事情。 等到爸爸迎春回來坐到沙發上,佑平說:“對了,過完年,就過幾天,我想出去找個工作。” 爸媽明顯沒想到佑平會想出去打工。 “你想找點事兒乾的話,在家不行嗎?家裡也可以啊。為啥非要出去?”爸爸急忙確認佑平是不是一時興起。 “家裡工資太低了,而且我計算機專業的,家裡沒有對口工作。” “不一定就要專業對口啊,現在還是緊著你的病,修養好再說吧,你出去我們也不放心。”爸爸拿起佑平剛剛喝完藥的水杯,又添了一點水。 “也不全因為這個,這不是還想著千和自己在那邊。而且在外麵,醫療條件更好。”佑平端起爸爸剛倒好的水杯,想喝一口,奈何太燙了。於是順著杯沿吹了吹,又放回到了茶幾上。 “那倒也是,那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我想去申城。”佑平說。 爸爸一聽是離家更遠一些的申城,而且申城雖說是大城市,工資高,但是生活和就業壓力肯定也大,於是連連搖頭。 “咋不去通州了?要去申城呢?千和也在通州吧?” “她估計會離職,到時候我們可以在申城。主要申城醫療條件好一些,對我可能會好一些。而且我知道有幾個朋友,一畢業就過去了,也可以相互照應著。” 爸爸看著佑平,又想想他這段時間確實已經很努力的調整了。 “好吧,決定好了就去吧,你也長大了,出去闖闖總歸沒什麼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