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真是暖啊。 孟鯉考完了,李蛟最近也無事,便將巡城的事交給副手,帶著全府人來郊外踏青。 此時正是萬物復蘇的時節,到處都是一片嫩綠色,有些地方的泥土還是軟的。 九娘下了馬車就跑了起來,孟鯉很是擔心,卻也隻敢在後邊跟著。李蛟交代過很多回,在府外,絕不可表現得太過親密,多生事端。好在此時正是農忙時節,又不是休沐日,故而郊外也沒什麼旁人,可以盡情玩耍。 九娘抓著紙鳶的繩子跑了好一陣,發現它始終飛不起來,於是十分不悅地跑過來對李蛟說:“大哥,這紙鳶不會飛。” 李蛟伸手想替她拭汗,忽覺不妥,她又不是真的七八歲,便又收回了手。“可能是因為今日風太小的原因吧。你莫要再跑了,季懷要擔心了。” 九娘垂下手,很不情願地“哦”了一聲。 “你去找找看有沒有喜歡的植物,叫李全挖出來帶回府裡種起來。” 九娘聞言又高興了,專心致誌地在草叢中尋找起來。 李蛟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那件事像一塊大石頭一樣壓在他的心上。那天他去找過魏大人,他建議自己實話實說。李蛟也知道本該如此,但是他不忍心,他不舍得孟鯉難過,更舍不得傷害九娘。 許是有孕的緣故,九娘胃口更好了,短短兩月,就吃胖了很多。看著她像隻鬆鼠一樣在樹林裡轉來轉去,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氣,李蛟就更舍不得了,她明明看上去那麼的健康,怎麼就說她時日無多了呢。 過了一會兒,小翠帶著九娘去一旁摘野花,李蛟就帶著孟鯉去江邊釣魚。 江邊天高水闊,微微的暖風吹得人神清氣爽,兩旁的柳枝隨風飄蕩,也才剛剛發出些許黃綠色的嫩葉。看著這樣的景色李蛟也覺心胸寬廣了不少。李蛟看了一眼孟鯉,想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孟鯉見他欲言又止,便主動開口說道:“你怎麼不問我考得怎麼樣?” “以你的才學,肯定不是狀元也是榜眼。” 孟鯉想到那條噩夢般纏繞著自己的細細的黑線,十分失落地說道:“子恒,我絕對中不了了。” 李蛟聽他語調,知道他說的是真的,要麼發揮失常,要麼便是發生了什麼事,可以他對孟鯉的了解,此時絕對不是問這個的時候:“與我而言,你中與不中,我都歡喜。你中了,多年夙願達成,即使今後很難相見,我也為你高興。如果不中,你仍然是我摯友,常常能見麵,我也開心。” 孟鯉伸出一隻手學著他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子恒,謝謝你。你對我的好,恐怕我無以為報了,我也真的覺得愧對於你。” 李蛟覺得他有愧可能是因為不能高中做不成官,不能提攜自己了。不想自己一句玩笑話,他還當真了,便出聲安慰道:“說什麼傻話,若不是你,我也不能扳倒萬懷民,否則,我輕則罷官,重則丟掉性命。你於我是救命之恩,我自當湧泉相報。” 孟鯉心裡一陣感動,斟酌了半天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季懷,接下來你有什麼計劃?準備過三年再考,還是真的要帶九娘離開?” “子恒,我先不能帶九娘走了,她有孕了。” 李蛟一時語塞,是表現的知道好還是不知道好? “你也知道她身體弱,但是我也是真的舍不得孩子。要打掉孩子,我是萬萬不肯的,可是傷害九娘,我也實在做不到。我想先留下,京裡的藥材和大夫都是最好的。再過個一兩年,孩子大一些了,我們再走。隻是如此,我們就得一直住在府裡,子恒你看行嗎?” 李蛟忽然覺得問題越來越棘手了,他又怎麼能在此時親手掐滅他唯一的希望? “李府是你們的家,你是我兄弟,她是我妹妹,有什麼不安心的。隻是九娘有孕,是誰也沒想到的事,你要有個準備,也要照顧好她。” 孟鯉的心一沉,口中還是答道:“我知道了。孩子的名字你來取吧。” 李蛟一皺眉,心裡直打鼓,那些話他還是說不出口。於是隻能說道:“我可沒有你有才華,取名字的事兒還是你自己來吧。” 聞言孟鯉沒吭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心裡總是懷疑,他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明明也是正經科舉出來的,子恒怎麼看上去都不像是辛勤學子的樣子。 “子恒,你記得《仰山詩集》的第十九首嗎?剛好符合現在的景致。” 李蛟冷汗直冒,他哪裡知道那個“仰山”是誰?隻能出口答道:“季懷你有所不知,我二十歲就考中,輾轉各地做了十多年官,還都是小官,瑣碎繁雜的事務早就磨沒了我那讀書人的心性,學過的詩文大都已經不記得了。世事練達,我早就入世,做不得那纖塵不染的書生嘍。” 孟鯉笑了笑,也對,這世道,不也改變了自己嘛。 沒過一會兒,李蛟的釣竿劇烈搖晃起來,知道是有魚咬鉤,二人默契地交換了眼神,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二人突然發力一起將魚鉤拖出水麵,好大一條魚。 李蛟拔了岸邊的一綹長草,擰了幾下就塞入魚鰓中將魚串起,動作一氣嗬成,“晚上叫張嬸加個菜,菜名我還是會取的,取名就叫做“江邊釣的魚”,怎麼樣?” 孟鯉大笑出聲,一解前幾日的愁苦。 此時太陽已接近中天,陽光照在人身上,說不出的舒服。 “子恒你看,這個岸頭多適合送別。” 李蛟看著江邊的柳樹說道:“可能你們這些文人都是這樣以為的,估計這兩棵柳樹剛長出新葉就被折下,所以這樹才看起來這麼禿。” 孟鯉笑了笑,說道:“那等我要走的時候,你就別送我柳枝了。” 李蛟半開玩笑地說道:“那你們就不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