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家都早早起床，套車準備，張嬸更是早早等在門邊，把家鄉考生考試前家中的儀式規矩，全都來了一遍。 過了半天終於來到了門口，李蛟早早就在那裡等他。李蛟將一枚特製的發簪插在他的發上，說道：“考場條件艱苦，我已買通了考場主管，有了這個發簪，一應用度自會有人照應。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孟鯉握住李蛟的手臂，感動得熱淚盈眶。再回頭看向院中，九娘小鹿一樣濕漉漉的眼睛正望著他，孟鯉從未覺得生活如此的有希望。 “幫我照顧好九娘，多謝了。” 李蛟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 孟鯉坐上馬車走了半天，李蛟等人才回了府中。綢緞莊開始賺錢了，孟鯉也去考試了，日子似乎也開始好過了起來。前陣子的陰鬱一掃而光，李蛟覺得，舒坦日子終於要來了。 回了府中換了衣服，正要準備去巡城，九娘開了門伸進小腦袋，小心地問道：“大哥，你要出去嗎？” 李蛟笑著將她領進屋，拍拍她的頭，說道：“是呀，你有什麼事嗎？” 九娘噘著嘴，說道：“夫君說他要出去三天，叫我等他。” “對，這幾天我和你二哥一定多回來陪你，你安心等著就好。” 九娘想了想，又問道：“我聽爹和你說，我肚子裡有小孩了，會不會沒等夫君回來，他就出生了呀！可是夫君不在家裡，他知道誰是他爹嗎？” 李蛟心臟一顫，難道自己和魏大人的對話她聽見了？ 李蛟握著她的肩膀一下提起她，問道：“你怎麼知道有孩子的？” 九娘連聲喊痛，李蛟急忙鬆手，九娘握著疼痛的肩膀，委屈地說道：“你那麼兇乾嘛，那天回家，我的藤球滾到窗下，我去撿，聽到爹提起我的名字，我就聽了一會兒。” 李蛟雙眼瞪得老大，又問道：“你告訴季懷了嗎？” 九娘見他如此忽然有些害怕，但還是點了點頭。 壞了。 原本還想趁著這三天打掉孩子，如今再行事，孟鯉知道了怕是要瘋掉。 九娘本就體弱，上次病後更是傷透了底子，已經沒有一年可活了。想來雖然神智受損，但是每日無憂無慮，又極愛飲食，所以才忽然有孕。隻是若繼續如此，恐怕不等孩子出生，九娘便自身難保，更別說是孩子了。原本怕耽誤孟鯉考試，這些事並沒有告訴他，隻是現在事已至此，也隻能再去找魏大人，想個對策了。 李蛟見他害怕，有些心疼地為她扯了扯衣領，問道：“我要去巡城了，想吃什麼，大哥回來買給你。” 九娘聞言很是開心，揚起笑臉答道：“山楂果脯。”李蛟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真是要命。 這邊李蛟苦惱不已，那邊孟鯉卻如有神助。 經過昨天，他忽然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摯友愛人都在身邊，又即將有自己的孩子，還有什麼不滿足呢。至於九娘的病，他總是安慰自己，萬一有救呢。 果然有了簪子，路過的小吏都會多看他幾眼。一應飲食，木炭，成色都還不錯。 狹小的隔間內，孟鯉從未覺得如此地緊張，他躊躇滿誌，幻想著將來做一個好官，受萬民敬仰。閑暇時帶著九娘和孩子去各地遊歷，隻是九娘不會再作詩了，倒也無妨，反正自己的詩風本就和她差異很大。 想到此處，孟鯉不由得笑了起來。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天的最後一科了，寫完了文章，孟鯉靠在墻壁上休息，內心也放鬆了不少。 正在這時，一隻大蜘蛛牽著長長一條蛛絲爬上案頭，孟鯉並不想理會，但又見它直奔墨盒而去，怕它臟了卷子，孟鯉忙伸手去彈，不想一彈之下，那蜘蛛被蛛絲牽引竟掉進了墨盒，孟鯉原本並不想去管它，又恐蛛絲臟了筆，忙用筆山一點點將它擠到角落挑出，落在鎮尺上。 考試並不允許考生私自帶紙，就連如廁都是有專人供紙。沒紙去擦鎮尺，用衣服更是舍不得，現在肯定是沒辦法擦了，隻能由它。 可是沒想到，那蜘蛛喝了半天墨卻沒死，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n.cｏｍ反而踉踉蹌蹌地朝那卷子走去。孟鯉扯開卷子脫下鞋等了半天，終於等到它走遠了，才一鞋底拍死了它。可等孟鯉再一回神，卻發現它的蛛絲在卷子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細細的，卻十分明顯的黑線。正在這時，外麵響起了時間結束的鑼聲。 不等孟鯉反應過來，一個小吏迅速打開門伸手收走了他的考卷。 孟鯉的腦子裡飛快閃過了許多畫麵，小時候在四麵漏風的屋子裡讀書的，沿街乞討的，還有李蛟、李鏡，最後，他想到了九娘。罷了，剩下的日子唯有陪著她了。 忽然，他的眼光落在了地上的某處，一點點血跡，應是那小吏送來的鹿血。考試極耗費心力，所以每個賄賂了主事的考生，每日下午都有人送一小盅鹿血補身。 孟鯉忽然笑了起來，漸漸變成了放聲大笑。十年寒窗，原本信心滿滿，如今卻落得如此結局，半生心血，一朝付之東流。 考場的官吏早就見慣了發狂的考生，也沒表現得多麼意外，隻是由兩個人架著他扔出了考場。另一個收拾了他的東西，原本也準備一起扔出去，可看見了白鶴坊的錦盒，於是小心地收拾好。走出大門，正看見來接孟鯉的李蛟眾人，他恭恭敬敬地將東西遞到了李蛟手上，“這位考生恐是勞累過度，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蛟扶起孟鯉順手交給李鏡，禮貌地掏出一錠銀子交給那位小吏：“如此麻煩小哥了。” 九娘見孟鯉如此，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角，“我們回家吧。” 孟鯉忽然回神，笑著說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