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高榭從榻上下來點了燈，昏黃的燭火照的人影長長的。 　　“我晚上不常點燈，也沒買好燈油，這個嗆了些。” 　　李蛟發現，他說話時一直沒開口。 　　“前輩為何不開口？” 　　高榭拉過李蛟的手說道：“我走時便知道你妹妹要嫁人，想必她不想被夫家知道這心法，恐怕不會將心法傳下去了。本來還以為玄玦心法要絕於江湖了，好在你妹妹把心法教給了你，我很高興。 　　如今你武功盡失，若想找回是不可能了，為保你平安，我會將我的功法盡數傳與你，但若你心魔不除，將來也難免再入困境。” 　　說完，他竟點了李蛟穴道，硬生生將畢生功力全部渡於李蛟。李蛟心如刀絞，無奈卻口不能言。 　　待得傳功完畢，高榭又用腹語說道：“我本將死，隻為等待你二人再來，才茍活數年。”說著，他看向李鏡，問道：“孩子，你叫什麼？” 　　李鏡想了想，跪下答道：“徒兒柳文鏡。” 　　“是了，好孩子，你實在像你父親。” 　　李蛟二人都已淚流滿麵。一時散功，恐怕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等你們前來，是有一事相告。當年我下山後，曾四處尋找害你滿門的仇家，找來找去，卻發現你的仇人竟是我自家人。我本想清理門戶，可他卻逃進了皇宮。江湖事，江湖了。我沒再繼續，隻是警告了一番。未曾想，此子狼心狗肺，他知道我有記錄的習慣，竟帶了無數大內高手來此，妄圖搶奪我留下的武功秘籍。我雖偷練人家的秘籍，可從未想往外散播。我將他們斬殺大半，才將他們逼退。許是怕了，他便再也沒有來過。 　　世間萬種刀法劍法，無不以內力驅使。內力越強，威力越大。雙葉刀法奇特，竟以刀法驅使內力，故而每練一次刀法，內力便會強上一分。我一時貪心，日夜苦練，才發現刀法與玄玦心法相沖，我也重傷。這些年盡力療傷，內裡早已虛空。我強吊著一口氣，想著你二人早晚會回來，不曾想，一等便是這麼多年。” 　　李蛟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幸虧沒教李鏡玄玦心法。 　　“我勉強將無法融合的陰陽二氣封於啞穴，一旦我張口說話，二氣相爭，我必死無疑。” 　　李蛟二人皆是十分震驚，李鏡拉著他的胳膊說道：“師父，你還沒教我什麼呢！” 　　誰料高榭竟然開口：“你不需要我再教你什麼了。你比你父親還要聰慧，假以時日，必定無可限量。我有今日都是自己太貪心的緣故，你不必傷心。我去後你把我葬在你父親身旁，我也能和他敘敘舊。” 　　李蛟知道高榭難免有今日，可還是免不了難過。 　　“前輩……” 　　“你小時候不是喊我舅舅嗎？” 　　李蛟流出淚來，“我不敢。我對不起您，您最疼妹妹，我卻沒保護好她，讓她……” 　　“當年的事我也有所耳聞，那不怪你。想來你此番驟生心魔，皆是多年愧疚所致。子恒，想我一生恣意灑脫，可終究還算不負本心。從小你便重情，但如今你已而立，行事雖求坦蕩，倒也不應再苛求自己。像我事事以自己為先，不免釀成惡果，可若如你一般日日自責，不僅於事無益，還傷及自身。 　　當年的事不怪你，你也不必把許多人的死都歸咎於自己。他本就計劃南下，抓你隻是他的借口。那些人的苦難，並不是你帶來的。” 　　李蛟的淚水流個不停，他自責了許多年，終於有人告訴他，不是他的錯。 　　高榭似是極累，二人忙上前攙扶。不想高榭坐正，要二人跪下，才說道：“我高榭門下弟子聽令！為師遺命，清理門戶！” 　　二人叩頭領命，高榭已經不行了。 　　李鏡喊著“師父”，李蛟叫著“舅舅”，卻是毫無用處。 　　“他如今在宮裡，我曾聽人叫他‘應先生’。我死後，這一屋子的秘籍就都燒了吧，免得禍及他人。我高榭一生，能有你們兩位傳人，甚好……” 　　畢竟是山裡，一切都不便。好在高榭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已經準備好了一口薄棺。李蛟心中唏噓不已，不想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故去時竟會是如此冷清簡陋。 　　無論生前如何，死後也都是一樣。 　　二人守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便準備燒書。 　　山中不便放火，二人一人一個火盆，一本一本地燒。無奈實在是太多，二人一直燒到下午才燒完。 　　李蛟留下整理遺物，李鏡下山去雇車。 　　李蛟又找到些衣衫之類的隨身之物，也都燒了。其他的都放在原處，李蛟隻拿了妹妹當年給舅舅繡的裝錢的荷包，裡麵還有幾兩銀子，他將懷中師娘的銀簪取出一起放進荷包。當年他一走，便再也沒回去過，親人之於他，如今隻剩下這點念想了。 　　待李鏡回來，已快要晚飯時間了。二人今日粒米未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早就餓了，想來師父也不能在意，於是麻利地將棺木抬上車，下山去了。 　　二人坐在馬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舅舅，你說咱倆誰是師兄啊？” 　　“一邊去。” 　　“我拜師比你早，我是師兄。” 　　“咱倆學的都不是一種武功，哪裡論的師兄弟？再說玄玦心法我早都學了，你充什麼師兄！” 　　“舅舅，那可不對。無論學什麼武功，可都是師父的徒弟。要真論起來，你的武功是妹妹教的，也就是師父的徒孫。我是師父的關門弟子，那也就是說，你得管我叫師叔。” 　　李蛟伸手給了他一下，李鏡識趣地閉上了嘴。 　　內力充裕，李蛟覺得有精神了許多。可是自己的內功始終不能突破瓶頸，舅舅的內力就像裝滿了他身體裡的瓶子，又溢出來許多，李蛟好心疼。 　　好在經過此事，李蛟雖然悲痛，但是心情開闊了許多。能不能突破，那是以後的事了，目前他能做的，便是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李鏡，快放榜了吧。” 　　“對，好像是後天吧。隻是我記得當時考完時孟鯉的樣子，像是發揮失常了。” 　　“你最近怎麼孟鯉孟鯉的，叫的這樣生分？” 　　“他最近與我們又親近到哪裡去？” 　　“你知道的，季懷他心情不好。” 　　李鏡翻了個白眼，“難道我們心情好嗎？” 　　李蛟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撫：“放了榜我們先偷偷去看。” 　　知道他還是放不下，李鏡嘆了口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