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深現在是發現了,王吉這個人,真的是個被埋沒的人才。 不僅熟知本地風土民生,而且精通刑名律法,最難得的是,此人做事通透,懂得機變,但又不失底線......這樣的人才,居然因為殿試落榜,隻能是通過舉薦入仕,當一個小小的邊境縣縣丞。 甚至說,王吉已經算是幸運兒了,他碰到了苗繼宣這樣的好官,願意破格舉薦他當縣丞......大宋,有太多的落榜書生,為了錢途跑去黨項那邊投奔李元昊。 張元和吳昊,不過是其中最數典忘祖的兩個,但不是隻有這兩個人。 大宋的科舉,多少是有點問題的。 好吧,扯遠了,還是說回正題,顧深找來王吉商議,就現在咱們神木縣這個破情況,到底該怎麼辦,才能破局。 而這事兒,多少也讓王吉有些為難了。 就神木縣這個情況吧,但凡容易破局,也輪不到顧深這屆知縣來想辦法了,能破早破了。 之所以拖到現在,神木縣都快被取消行政劃分,變成神木堡的原因,就在這裡了。 這地方,真的很難發展起來,倒不如直接取消縣級行政,改成更為單純直接的軍事堡壘防線,這樣反而容易治理。 可很顯然,顧深可不希望自己這個知縣當著擋著,縣城都給當沒了......說出去多丟人吶。 沒辦法之下,王吉倒是憋出了一個不是主意的主意。 “聽聞知縣來自江南富庶之地,不知可否.......”王吉暗示的,說道。 這話吧,顧深倒是聽懂了。 但是,更傻眼了......這年月,當知縣還得自掏腰包補貼官府財政的麼?! 不是,自己家裡倒是有點錢,但主要是因為自己娶了一個好老婆,可就算如此,自家老婆的那點家底,拿來修一個堡寨.......恐怕也經不起這麼造吧?! 自掏腰包這事兒吧,怎麼聽著都覺得不靠譜,但王吉的這個建議吧,顧深還是認真的去考慮了。 不至於自掏腰包,但,沒說不能用別的手段弄錢吧?! 而且,這事兒吧,可能在江南的蘇錦兒,還真的能幫得上自己的忙。 順帶一提,經過王吉這麼一提醒,顧深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有兩個多月,沒給自家媳婦兒寫信報平安了。 當初進京趕考,顧深在抵達汴梁的時候給蘇錦兒寫過一封報平安的信,過年的時候寫過一封恭賀新年的信,春闈結束後,又給蘇錦兒寫過一封報喜的信......之後,就沒有再寫過信了。 當初因為在汴梁搞了事兒,顧深不確定自己的就任情況如何,生怕呂夷簡半途給自己換地方,所以也就沒給蘇錦兒寫信告知。 而到了神木縣後,不到半個月就攤上了黨項人入侵的事情,神木縣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安全的地方,因此,顧深現在對要不要給蘇錦兒寫信,還是有點猶豫的。 理論上講,顧深現在到任了神木縣,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應該寫信給蘇錦兒,讓她到西北來跟自己團聚......這是這年月的常態。 但是吧,西北這地方,看著就不太平,顧深也擔心蘇錦兒一個江南女子來了西北,會不會水土不服.....因此遲遲沒有給蘇錦兒寫信告知神木縣的情況。 這次.......不寫信恐怕是不行了。 因此,顧深就給蘇錦兒寫了一封信,把自己的近況,以及神木縣的情況和自己的擔憂,都寫在了信中。 至於來不來的,顧深也把選擇權給了蘇錦兒,顧深不做強求。 這封信寄出去之後,顧深就沒再管這個事兒,轉頭就投入到了神木縣的重建工作中去。 城外的莊稼,能搶救的還是要盡量搶救的,而城內的百姓,如何安定民心,也是一門學問。 好在,有王吉保駕護航,這些事情,顧深處理起來,也還算順利。 處理完這些政務後,顧深就開始拉著王吉和張岊討論,該如何改進神木縣的防務問題了。 按照王吉提供的往年情報,夏天的時候黨項人入侵過一次後,秋天的時候,保不齊還得來一次......李元昊很毒,他知道這個時候是大宋收兩稅的時節,也是地裡莊稼要成熟的時節,因此專挑這時候入侵,目的就是不讓大宋的邊境州安心生產,盡可能的讓大宋的邊境州成為大宋的財政負擔。 等到什麼時候大宋不堪這種負擔,有心放棄了,李元昊再抓住機會一舉出擊,擊破並占領這些地方,回頭再跟大宋服個軟,那大宋就會默認黨項占據這些土地了。 當初李元昊的爺爺李繼遷,就是用類似的手法,弄到了靈州和慶州兩地的,如今李元昊不過是重施故技罷了。 因此,顧深估摸著,到了秋天的時候,黨項人可能還會入侵神木縣,而這次,顧深可不會再這麼被動挨打了。 得想辦法給黨項人一點教訓,讓他們不敢這麼輕易的進出麟州。 而要做到這點,卻不容易。 首先,得增兵。 但是吧,這事兒,本身就是最難的地方。 為此,顧深不得不再次寫了一份工作報告給在銀城的苗繼宣。 大宋的邊地軍隊構成,很復雜,也確實有本地官員招募丁勇成軍的先例.....比如說楊家,折家,王家,李家這些地頭蛇或者鎮守番將們。 當今官家繼位後,不管他在中書省怎麼折騰宰執人選,對邊地的鎮守將軍們,不管他們在本地有多大的勢力,那是一個都沒動。 但是吧,大宋到底是講究一個名義的問題,鎮守番將們趙禎不動,不代表顧深想怎麼增兵就能怎麼增兵。 因此,顧深還是得打報告給苗繼宣,請求苗繼宣調撥廂兵入神木縣。 不是顧深不想調戰鬥力更強的邊軍,邊軍隻聽命於中樞,就是苗繼宣都無法直接指揮邊軍,能調動的,隻能是廂軍。 甚至來說,西北邊地的廂軍,往往都承擔著不小的防禦任務,也不是苗繼宣想要抽調就能抽調的。 因此,接到顧深信件的苗繼宣,心領神會的表示如今廂兵不夠用,允許顧深就地解決兵員問題,但人數不能超過五百人。 這樣,顧深才有了征兵的法理依據。 可即使解決了名義上的問題,具體該怎麼征兵,顧深又犯難了。 神木縣攏了包堆不超過三千人,再怎麼征兵,也征不出多少人來。 再說了,征兵不要錢的麼?! 現在的神木縣,最缺的,就是錢了。 為了解決錢的問題,顧深和王吉,張岊三人湊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夠......為此,顧深不得不寫信給知銀城縣的王單,從他那邊借錢。 結果王單二話沒說,給顧深送來了一批錢糧,全都是他私人出錢置辦的。 這樣,勉強湊夠了大約三百人左右的錢糧,可以征兵了。 但,征兵效果不太好。 神木縣本來就人少,今年經過黨項人這麼一鬧,幾乎所有的百姓都背上了欠繳夏稅的包袱。 而西北又不同於江南,一年兩熟做不到的,兩年三熟也得是細心伺候莊稼才行......如果被征去當兵了,就沒時間伺候地裡的莊稼了。 因此,哪怕知道知縣大老爺是為了保護大家才征兵的,但來應征的人,卻沒多少。 征兵告示貼了半個月了,攏共才招收到三十七個人......還都是城裡的潑皮無賴閑漢,不用操持地裡的莊稼,準備來當兵混口飯吃。 給顧深愁的,再次把王吉和張岊叫上,開小會解決問題。 而這次,顧深倒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叫張岊和王吉過來,就是想問問,這個想法,靠不靠譜。 現在的顧深,真不敢憑借自己的主觀臆斷就下決策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畢竟西北這地方,奇葩太多。 而顧深的想法,是征召番兵。 這事兒吧,顧深一提起來的時候,別說王吉,張岊都皺眉頭了。 雖然說,朝廷有任用一部分番將鎮守邊地的習慣,比如說府州的折家,延州的李家,都不是漢人出身,但是他們都是歷代經過漢化,已經跟漢人沒什麼區別的熟黨項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些番將都跟李元昊有世仇,不死不休的那種。 因此,對於朝廷來說,折家和李家這類番將,雖然也是黨項人,但勉強能用......而且即使如此,這些番將麾下的士卒,也大多都是漢人為主。 朝廷未必就真的一點防備都沒有。 大宋已經出過一個李繼遷了,可沒想過培養出第二個李繼遷出來。 再一個,如今的麟,府二州,漢胡雜居,而胡人中就以黨項部落最多。 先不說這些黨項部落的人有多少是心向李元昊的,就算真的跟李元昊有仇,或者是心向大宋,人家也更願意去投奔折家,李家這樣的黨項番將,沒道理來神木縣應征當兵吧?! 因此,張岊和王吉,都對顧深的這個想法,表示了反對意見。 但是吧,顧深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其實壓根就沒想過要招募黨項人當兵......李元昊那貨,最擅長用的陰招就是派人詐降,然後玩裡應外合這種事兒,因此,黨項人在顧深這邊,從來就不是備選項。 顧深標準的目標,是羌人。 準確來說,是生活在河東路以北的白馬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