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白馬羌(1 / 1)

景祐新風 黑風洞 6004 字 2024-03-22

羌人,其實是中原王朝對西北胡人的一種統稱。   從廣義上講,黨項人,也是羌人的一支,被中原王朝稱呼為黨項羌。   但實際上,如果李繼遷,李元昊這對爺孫沒有亂認祖先的話,那麼他們應該是羌人中的拓跋氏,祖上應該是鮮卑人。   鮮卑人是東漢時期才遷居到西北的少數民族,跟傳統居住在西北的西羌,氐羌,不是一回事。   而白馬羌,就是傳統的西羌,雖然也屬於是羌人一支,但跟黨項羌,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祖先傳承,都不是一回事。   在大宋西北,這樣的羌人部落,其實不在少數。   站在大宋的角度上來看,這些部落都是羌人,跟大宋子民不是一回事......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大宋根本不待見所有的羌人部落。   而站在黨項人的角度上看,既然大家都被漢人稱呼為“羌”,那麼大家就應該是一夥兒的。   如今我黨項人勢大,兵強馬壯,按照北地傳統,你們這些什麼白馬羌,林胡羌之流,不應該奉我為主麼?!   本來事實也是如此,羌人本來就不是一個單純的民族,是一個多民族,多部落的大雜燴,沒啥統一民族的概念,這點跟隔壁的吐蕃人完全不一樣。   如今黨項人勢大,大小羌人部落為了自保,也都願意奉黨項人為主......反正千百年來都是這麼過的,也無所謂了。   但是吧,明道年間,李元昊這個二崽子,上臺以後,下了一道政令——禿發令。   也就是要求黨項人在三天內,剃光自己頭頂的頭發,恢復鮮卑人的傳統發型,以示和宋人不同。   此舉,是為了增強黨項人的民族歸屬感,算是聚攏黨項人心的手段。   這本來也沒啥,你李元昊願意在自家族群內怎麼搞,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其他羌人部落管不著。   但是,沒過多久,這個禿發令,不知怎麼的,就突破了界限......黨項人不僅在自己族群內部禿發,連帶要求歸附他們的其他羌人部落,也要禿發。   這就有點無理取鬧了......咱們的祖先都不是一個,你們鮮卑人的習俗,怎麼能套用到我們部落頭上呢?!   靈州林胡羌的首領率先忍不住了,站出來對著黨項李氏吐了一口口水,說了句“你丫也配?!”。   然後,林胡羌就被黨項名將野利遇榮帶兵給滅了,族中男女全被充作奴隸。   而這時候,李元昊笑嗬嗬的站出來,傳令給各羌人部落。   哎呀,對不住啊,之前是小弟不懂事,亂傳命令,嚇著大夥了......這樣吧,以後這個禿發令啊,你們要是心向我黨項,願意剃,你們就剃,如果不願意剃發,那我李元昊也不強求。   話說的挺好聽的,但......不願意剃發的林胡部,不是讓你給滅了麼?!   李元昊這麼一通騷操作,讓黨項人周邊的其他羌人部落,都犯了難了。   剃發吧,祖宗沒這個規矩,將來死了麵見祖宗,問起來自己的發型是怎麼回事,這要怎麼回答?!   不剃吧......那就得掂量一下,自家部落的戰鬥力,跟林胡羌比怎麼樣了。   林胡羌已經算是周圍羌人部落中族群比較大,男丁比較多的部落了,這樣的部落,李元昊說滅就滅了......自家部落,扛的住麼?!   就這樣,靈州,慶州周邊的非黨項人羌族部落,也陸陸續續的開始執行禿發令......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徹底執行禿發令的部族,也就是靠近大宋麟州邊境的白馬羌了。   至少從這點看,顧深覺得,這個白馬羌,也不是不能拉攏的對象。   托福於兩漢,隋唐的強勢,這年月,能在河東附近生活的異族胡人,基本都是經過一定程度漢化的,包括黨項人,其實也不例外。   不服管的胡人,基本都已經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比如說北匈奴,現在已經不知道跑到那個犄角旮旯去了。   因此,當顧深翻閱神木縣誌,發現這個白馬羌,已經在河東附近生活了數百年之久,甚至大宋立國初年的時候,還曾經出兵參加過雍熙北伐,對抗遼人......顧深就知道,這支白馬羌,是一支心向大宋的熟羌。   再私下一問王吉,得知這支白馬羌的首領姓曹,叫曹士榮......你看看這名字,哪裡還有半點羌人的樣子?!   漢時的西羌首領,名字那叫一個怪,什麼“俄戈”,“燒俄”的,什麼“迷當大王”的......聽著就是異族的名字。   現在這支白馬羌,同是西羌後裔,他的首領居然姓“曹”,叫“曹士榮”?!   這一看就是個漢人的名字嘛。   啥,你說李元昊?!   對不起,李元昊是後世方便的稱呼,實際上他在北宋官方的名字叫“趙元昊”。   李姓,是大唐給鮮卑族拓跋氏的賜姓,而趙姓,是北宋給李繼遷一族的賜姓,因此,北宋官方稱呼李元昊,一直是“趙元昊”。   不過嘛,現在的李元昊,野心已經起來了,根本不滿足於別的王朝的賜姓,已經正式改姓“嵬名氏”,更名為“嵬名曩霄”了......這名字,看著就別扭難讀,所以後世一直稱呼他為李元昊而已。   很顯然,李元昊有這個野心,但曹士榮沒有,他覺得自己的名字用的挺好的,頭發也挺茂盛的,他是真的不想剃發。   但是吧,不剃發,現實的威脅依然還是存在,李元昊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明君......為此曹士榮其實也很猶豫。   這個禿發令,實在是太惡心人了,尤其是漢化程度頗高的白馬羌部眾,都對這事兒很難接受。   白馬羌的部眾也許還沒有徹底漢化到“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程度,但至少知道尊敬祖先......自家祖先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發型過?!   如果不是打不過,早就反了他李元昊了。   可是吧,這事兒,拖拖拉拉的拖了那麼長的時間,黨項那邊的使者也來問過好幾次了......李元昊嘴上說的好聽,不強求,但實際上,不還是變著法的要求歸附部落全部執行禿發令麼。   曹士榮對此很憋屈,很無奈,但沒辦法,他隻能選擇妥協。   沒辦法啊,打不過,也沒有第二個選擇......大宋那邊但凡能鬆個口,允許他們內附,誰還願意聽他李元昊的命令?!   然後......第二個選擇就來了。   麟州府神木縣來人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神木縣的新任知縣,顧深,顧子均。   其實吧,本來王吉和張岊都是反對顧深親身犯險,去白馬羌的。   畢竟,如今的白馬羌,名義上聽從黨項人支派的,萬一白馬羌的人扣押了顧深,大宋官方出麵,這官司都不好打。   但是顧深堅持認為,既然要招募白馬羌的人到麟州去,那肯定得表現的有誠意一些,自己如果不親自出麵,那肯定是不行的。   畢竟白馬羌這個部落少說也得有個四五千人呢,這麼多的丁口內附,豈是一拍腦袋就能決定的?!   因此,顧深很有魄力的,隻帶著張岊和漁娘兩個人,深入白馬羌,準備跟曹士榮談一下內附的事情。   結果嘛......   “天使來之何遲焉?!”   這就是曹士榮見了顧深後,說的第一句話。   翻譯一下就是——你咋才來呢?!   給顧深都給弄懵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這白馬羌的首領,上來就是一句文言,雖然有些文理不通順吧,但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已經讓顧深很側目了。   這得漢化到什麼程度,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折繼閔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而之後的事情,更是讓顧深目瞪口呆。   顧深才剛剛稍微展露一下自己的來意,還等著這位曹首領跟自己討價還價呢,結果這位曹首領,就問了三個問題。   什麼時候走?!   需不需要全部部族一起走?!   走的時候大宋能不能派兵護送一下?!   曹士榮甚至連白馬羌內遷後的安置問題都沒問,直接就打算招呼部族走人.....比顧深都著急。   曹士榮可以不考慮這些,但顧深不能不考慮......既然來招人的,那就得把待遇談好了,省的到了神木縣,發現跟自己想的不一樣,再中途溜走,那就麻煩了。   所以,顧深還是認真的跟曹士榮講述了白馬羌內遷之後的待遇問題。   首先是土地問題。   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麟州府現在丁口稀少,空置土地太多了。   因此,顧深告訴曹士榮,會給他的部眾們安排土地安置,就一個問題......你們羌人,會種地麼?!   曹士榮大手一揮......這話說的,這年月的羌人,還有不會種地的?!   連黨項人都懂怎麼種地,咱們祖祖輩輩生活在西北的西羌人,怎麼可能不會種地?!   漢化的太久了,曹士榮都已經忘了,西羌祖先,原本是放牧為生的了......   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個問題解決了,那麼就是第二個問題。   如今麟州府雖然也有空地,但基本都是在麟州府西北邊境處,這裡的土地不是沒人種,是沒人敢去種。   畢竟種了沒多久,黨項人以來,基本都會被破壞掉。   為此,顧深得先跟曹士榮說明白了。   給他們族群安排的土地靠近邊境,黨項人隨時可能來破壞,這些土地和糧食,就得靠他們自己守護。   對此,曹士榮表示,隻要大宋的官兵能及時救援到位,他們這些部族兒郎們,擋住黨項人一時還是可以做到的。   至於這點,顧深當麵給曹士榮拍了胸脯,隻要他在神木縣一天,曹士榮就不用擔心這種事情發生。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顧深拉著曹士榮,悄默默的說了起來。   這次內附,顧深並沒有大宋的官方文件,苗繼宣雖然說會給他兜底,但這麼大的事兒,顧深也怕苗繼宣一個人兜不住。   所以啊,得搞點變通的手段。   顧深希望曹士榮不是以西北羌人的身份內附,而是以流亡到西北境外的漢人大族的身份內附......在法理上,這叫落葉歸根,重返故裡。   這麼一搞,就算李元昊想要借機生事兒,他也沒有借口了。   而曹士榮對此,沉默了很久,最後,問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給上大宋戶口不?!   顧深表示,既然是遊子返鄉,當然是要編戶齊民,算作大宋子民的啊。   然後曹士榮當即就表示,老子祖上其實是漢人來著......對,老子是魏武帝曹操的後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