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篇 下水道的老鼠們 第1章(1 / 1)

元世紀第48年   垃圾廠公寓外的街道,像是一條被腳碾死的蛆蟲散發著臭氣,濕漉漉地黏在地下城的最底處。   鮑勃穿著不久前剛從垃圾堆裡淘出來的上城衣物,各種各樣奇怪的汁水和液體印在上麵,將他佝僂彎曲的脊背嚴嚴罩住,遠遠看去就像一隻斷了翅膀的七星瓢蟲。他著急而又膽怯地挪動著自己瘦弱的雙腿,躲在帽簷下的兩顆眼珠在眼眶裡四處打轉,整條街上隻有他自己察覺不到這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直到走到街道的一個角落,他才將手中被攥得像是擦過屁股的廁紙一樣的錢稍稍鬆開,整個身體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緊張而開始微微戰栗。   另一個和他穿著類似的人從他身旁走過,伸手接過這團臟兮兮的紙錢,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前進。如果不在近距離瞪著眼觀察,很難發現他的手指,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比劃了好幾下,於是又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很快就冒出了一個看上去隻有十來歲的小孩。小孩以百米賽跑冠軍的速度奔到鮑勃身前,將東西塞進他的手裡,又以沒有絲毫衰減的速度原路返回到黑暗中,整個過程快到鮑勃都沒有看清他長啥樣。   不過鮑勃可不關心他長什麼樣,此時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塞進了手裡握著的紅蓋小瓶裡——這個剛剛在垃圾廠裡不吃不喝,連乾十來個小時才換來的東西。   再次在垃圾廠公寓的百人大宿舍,尋找到那個散發著自己體味的床鋪的時候,鮑勃已經激動到連呼出來的空氣都開始顫抖。他從亂成一團的被子下麵,翻出來那支已經捅過不知道多少個人的針管,然後將紅蓋小瓶裡裝的粉末,一顆不剩地倒進去開始攪拌,最後將針管裡的所有東西,一股腦地按進了自己的靜脈當中,整個過程僅僅花了十幾秒。   鮑勃感到自己飛到了天上。在這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誰——他不再是那個終日都龜縮在地下的最底處,被所有人都踩在腳底,為了勉強活著而拚命工作到快要累死的垃圾廠工人——他的世界在這一瞬間隻有他自己。   鮑勃緊閉著雙眼,呼吸的聲音大過飛奔的老馬,身體劇烈的顫抖,也帶動著屁股底下那搖搖欲墜的鐵床咯吱咯吱地響起來。他使出渾身解數,想將腦子裡那無邊無際的快感緊緊握住,正如他平日裡企圖將掙來的血汗錢,一點一點地攢起來一樣。   快感在止不住地消逝著,遨遊到天邊的靈魂也逐漸回歸到軀殼上,於是身體上的其它器官重新恢復了知覺。待到完全清醒後,鮑勃才發現,自己肚皮已經空的像個蔫萎了的氣球,兩腿中間的那個東西,也很久沒有感受過別人的體溫,各種欲望都在催促著自己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去乾活掙錢,但渾身的細胞已經毒品完全抽乾,現在連抬起胳膊蹬開腿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就這麼死了算了。”鮑勃這樣想著,把頭蒙進被窩,打算什麼都不去想然後一頭睡死過去。但他剛準備把這種想法付諸實際的時候,眼前卻不受控製地浮現了那張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那是和鮑勃平日裡除了工作、睡覺外幾乎形影不離的盧瑟爾,是鮑勃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但鮑勃對這個他最在乎的人現在有滿滿一肚子的火氣——這個屌東西,就因為我前幾天沒有克製住又去吸了一次,就把自己大罵一通,還揚言要斷絕關係,說什麼以後再不聯係。他媽的,我鮑勃是什麼人,憑什麼任你擺布,斷絕就斷絕,不聯係就不聯係,誰離了誰還活不成啊?   “可是他這次好像來真格的了。”鮑勃又開始不爭氣地想,“他以前雖然也說過類似的話,但從沒像這次連著好幾天都沒收到過半點消息。”   “難道是剛才去買貨的時候又被他看見了?不應該啊...明明包裹的那麼嚴實,而且特意穿了一身從來都沒有穿過的衣服,外麵街上那麼黑,怎麼可能被發現呢...他不會還指望我去主動找他吧?開玩笑呢,惡心人的話都被你說完了,還想讓我主動找你?想屁吃吧。再說了,戒毒那玩意兒有他媽那麼好戒嗎?真他媽有毛病。”   鮑勃的情緒就像行駛在山路上的拖拉機一樣顛簸著。   “算了吧,還是不跟他計較了,他那也是為我好...”鮑勃在歷經上百次思想鬥爭後,終於說服了自己,不甘心地拿起手機撥通了盧瑟爾的電話。   “嘟...嘟...”接連不斷的電話鈴聲給鮑勃的心跳安上了加速器。   連續三個電話都無人接聽。   “從那天到現在足足有四天多的時間了,他不會還在生氣吧...難道...”忽然間,一個非常不好的念頭從鮑勃腦子裡迸出。到了這一時刻,他才突然想起來前幾天盧瑟爾對他說過,但是自己並沒有當真的一件事,激得他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他不會真的去乾那種蠢事去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即便鮑勃這樣安慰著自己,也堵不住冷汗不斷從全身的每一個毛孔滲出,剛剛嗑藥時的快感、停藥後的頹廢,還有氣惱地小情緒全都被遠遠地拋走,隻剩下一股非常濃烈的不祥的預感。   鮑勃從床上跳下走出宿舍。他拚命去把事情往好的方麵想,想要壓住腳下已經慌張到淩亂的步伐。   鮑勃第一次覺得到盧瑟爾宿舍之間的三層樓是如此漫長。他多麼希望在推開盧瑟爾宿舍的時候,能看到那個王八蛋還是和以前一樣坐在床鋪上發呆,然後他一定會沖上去罵幾句難聽的話,完事扭頭就走。   但這個畫麵不會再出現了。   盧瑟爾的床鋪上,除了疊的整整齊齊的床鋪之外空空如也。鮑勃感覺到自己地心臟正在喉嚨裡麵跳動,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不小心就會蹦出來。他拖著兩條軟得像根橡皮筋一樣的腿,一步一步地走向盧瑟爾床邊。   最擔心也最害怕的事情還是像開玩笑似的發生了。   一個血紅色圖案印在盧瑟爾乾凈整潔的床單上,出印在鮑勃視網膜的正中央,將鮑勃的心臟連同五臟六腑擊成了碎沫。   他“砰”的一聲跪在了地麵上,癱軟在盧瑟爾生前的床鋪邊,哭聲慘得像是一頭失去配偶的母豬。   宿舍內的其他人都被鮑勃的哭聲嚇到了,不論是正在嗑藥的、打飛機的、睡覺的,都向這邊投來異樣的眼光。不過位置比較近的人看到床鋪上那顆可怕的血紅色圖案,都毫無例外得嚇了一得瑟,然後趕緊把腦袋縮回去,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   鮑勃都把渾身上下得水分都快要哭乾了,那幫該死的地下城警察還是沒有出現。他緊咬牙關,紅腫得像兩顆棗一樣的眼睛,安在猙獰卻稚嫩的臉蛋上顯得並不可怕,如果不是兩個鼻孔裡接連冒出的粗氣,沒人會知道他此刻正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決心。   “條子來了!”...   “條子來了!”   樓道裡像是接龍一樣,由遠到近播報起這個訊息。   聽到消息的人都立刻停止了手中的活動,然後嘈雜的屋子不一會便安靜下來,隻剩幾絲輕微的呼嚕聲飄在屋子上方。   沒過多久,門被推開了。鮑勃從門被推開的方式和力度,很輕易就判斷出推門的人一定不屬於這裡。   條子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