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著地下城警服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看上去要比年近三十的鮑勃年輕的多,但一絲這個年紀本不該有的蕭瑟和頹唐,若隱若現在那張精致的臉蛋上。 鮑勃看到條子沒有被衣袖完全包住的機械義體手臂,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昂貴的光澤,還有那張沒有被地下城空氣沁潤過的光滑臉蛋兒,本就近乎絕望的心瞬間又涼了一半——能裝起這麼昂貴義體的貨色,十有八九來自上城。 “誰報的警。”條子麵無表情,聲音不大但在昏暗悶臭的宿舍內格外威嚴。 宿舍裡的人都在裝模做樣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沒有人理會那個站在門口的這個不速之客。 “我再問一遍,誰報的警。”條子的聲音還是很低沉,不過已經多了些不耐煩。 宿舍裡還是靜悄悄的,隻有附近床鋪的人,偶爾扭扭頭打量一下抱頭坐在地麵上的鮑勃。 條子失去了耐心,轉過身去準備離開,但就在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宿舍的角落裡傳來:“我報的。”。 鮑勃舒展著身子,斜靠在床鋪邊,昂起下巴歪著腦袋,瞇起眼睛緊盯緩緩走來的條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像是絲毫沒有把這個衣冠楚楚的地下城警察放在眼裡。 “你是耳朵不好還是反應遲鈍?”條子走到鮑勃麵前,故意把嗓門提高到整個屋內都可以聽到的分貝,“非要我說兩遍才能聽見?” 一股酒味透過房間內臭烘烘的空氣鉆進了鮑勃的鼻子,將他心底僅存的一絲希望完全吹散。他耷拉著腦袋,一副什麼都不在乎地樣子,慢悠悠地回答道:“我耳朵確實不太好,反應可能也有點遲鈍。” 周圍的人都被這個坐在地上的弱智的膽量驚呆了。然而條子卻似乎沒有感覺到言語當中的挑釁一樣,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鮑勃,冷冷問到:“你剛才報警說有人被謀殺了,死者在哪兒?” 鮑勃輕輕抬了下手,指了下身邊的床。 條子轉頭看向鮑勃手指的位置,一個恐怖的血紅色圖標清晰可見。但他好像卻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回過頭來繼續冷冷地問:“什麼意思?” 鮑勃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他將眉頭擠在一起,咧開那張又臭又黃的大嘴,滿臉不解地昂首打量著正前方的條子,先做出一副準備說些什麼的模樣,緊接著又將已經吐到嘴邊的字咽回,然後無奈長嘆一口氣,把腦袋歪回到了肩膀上,將視線從條子的身上挪開,像是條子根本沒有在他的眼前出現過。 周圍的人看見鮑勃這副欠揍的模樣,都提前開始幸災樂禍——他們的腦子裡已經繪製出鮑勃站立著被拷進局子裡,然後趴在地上被放出來的畫麵。 “我他媽再問你最後一次,死者在哪兒?”條子看樣子還是在壓著心頭的那座火山,但誰也說不準會不會在下一秒爆發。 “你他媽的是在逗我嗎?”膽小窩囊的鮑勃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硬氣過,他死死盯住對麵的條子,仿佛對方就是殺死盧瑟爾的兇手,“你要是不想管,直接走人就行,反正我們這幫臭撿垃圾的,也拿你們根本沒有辦法。在這假惺惺地裝模做樣,你自己不覺得惡心嗎?” 條子終於忍無可忍,他啟動了義體手臂,將坐在地上的鮑勃一把拎起,然後像丟皮球一樣重重地丟到墻角,整個房間都揚起一層厚厚的灰塵。 “你他媽的是給臉不要臉嗎?你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弄死你?” 鮑勃的腦袋被摔得嗡嗡地響。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條子又已經走到了麵前,像提溜嬰兒一樣輕鬆地提溜起自己。 雙腳離地的鮑勃再也拿不出剛才那份沖鋒陷陣的士氣了,他不敢直視條子的雙眼,對著空氣小聲罵著:”來吧,來弄死我吧...盧瑟爾都已經死了,我活著還有啥意思呢...倒是你們這幫人,這幫光拿錢不乾事的,你們還有沒有良心...有沒有良心...” 可能是被自己說的話戳到了自己痛處,他的眼淚和鼻涕開始又止不住地往外滋:“老天爺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呢,活著的時候過的不如別人也就算了,被人家當狗一樣的殺了都沒有人管...還要被這幫條子欺負...人為啥能活得這麼慘啊,為啥呢...” 條子的怒火似乎被鮑勃一把又一把的眼淚鼻涕澆滅了。他鬆開鮑勃的衣領,然後扭頭思考了幾秒,像是在提取鮑勃剛才的語無倫次當中的有用信息,等到鮑勃哭的差不多的時候,他清了清嗓子,用起初的那種冰冷的語氣問到:“你剛剛說的盧瑟爾是誰?” 鮑勃抹了一把鼻涕,乖乖回答道:“就是我剛才給你指的那個床上的人。” “你剛剛說他被殺了,給我解釋一下。” 鮑勃吃驚地看向他,不過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樣憤恨。 “你不會真不知道‘蒸發’吧?” “我剛工作不久,這是我碰到的第一個這裡的案子。”條子冷冷回答。 “那也不應該啊...這玩意兒不應該是個人都知道麼。”鮑勃靠在墻角輕輕地嘟囔著,直到瞄到了條子右臂上的義體,才繼續說道,“哦對,你是不是從上城下來的?那樣的話倒是有可能...不過你來這兒之前,也沒有人給你說一下基本情況麼,弄得我以為你剛才是故意裝成那樣的...” 鮑勃敏銳地察覺到,在他說到“上城”這兩個字的時候,條子那張冷硬的像是冰塊一樣的臭臉輕微抽搐了一下。 “別廢話,我讓你給我解釋這是怎麼回事。”條子惱火地說。 “那圖標你看見了吧,盧瑟爾床上的那個。”鮑勃用手指著床上那個血紅色圖案,“那是血隱幫的標誌。” 條子走到床邊,開始仔細地觀察這個血紅色圖案。 “血隱幫和骷髏幫你總聽說過吧?”鮑勃開始耐心地講解,“它們是統治我們垃圾廠這裡的兩大幫派,骷髏幫管東區,血隱幫管西區,就是我們現在待著的地兒。這倆幫派基本上把這垃圾廠公寓所有見不得人的活兒都給承包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見不得人的活兒你總知道是啥吧?嗯...對,黃賭毒,這麼說你應該就懂了。” “血隱幫是不是近幾年才冒出來的?”條子一邊在床鋪的周圍四處打量一邊問到。 “你竟然知道這個?”鮑勃吃驚地看向對麵這個“上城人”,回答:“對,血隱幫是十年前才出現的。在這之前西區一直是被動物幫罩著的,隻不過那幫出生太沒有人性,把西區都攪成一鍋粥了,到最後還是你們警察出麵才把他們全都給收拾了,血隱幫就是在這之後才發展壯大,到最後把西區給統一了。” 鮑勃見條子沒有回應,繼續說:“這血隱幫吧,雖然沒有動物幫那些畜生那麼殘暴,但畢竟也是個幫派,殺人放火啥的肯定少不了。不過他們和之前那些幫派比,最牛逼的一點是殺人不留痕跡。對,他們在把人做掉後,除了會留下這個血紅色的標誌,除此之外什麼也不留,屍體什麼的也是從未再出現過,被殺掉的人就和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他們給自己這種殺人方法起名為‘蒸發’。” 條子停止了手頭的動作,扭頭看向鮑勃,微皺著眉頭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血隱幫每殺一個人都會毀屍滅跡,但他們還是專門留下一個圖案,來讓別人知道是他們乾的?” “不是。”鮑勃的嗓音因為恐懼開始顫抖,“隻有他們想通過這樣做來警告其他人的時候,他們才會像這樣留下這個血紅色圖案,讓垃圾廠公寓的其他居民,明白違反‘遊戲規則’的後果。” “遊戲規則?”條子的眉頭越皺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