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蕾亞回到剛剛的墨鏡男身旁，無奈搖了搖頭。 　　墨鏡男輕嘆一口氣，安慰道：“沒關係，誰也預料不到，中間會冒出這樣一個上城人，我們隻要盡力就好。” 　　貝蕾亞點點頭，問：“盧瑟爾怎麼樣了？” 　　“毒素的威力非常強勁，他很多細胞都已經衰竭掉了，想要保命的話，隻能用仿生義體來將他的身體替換掉了。” 　　“這...這需要一大筆費用吧...” 　　墨鏡男點點頭，說：“是的，按照規定，隻有組織內的成員，才有資格接受這種規格的治療。你和他也近距離接觸過了，對此怎麼看？” 　　“對他加入組織這件事嗎？” 　　“是的。” 　　貝蕾亞麵露難色。 　　她又糾結了很久，緩緩說道：“實話實說，我覺得他不太適合加入我們。” 　　“為什麼？” 　　“因為我感覺他在思想上還離我們很遠很遠。” 　　“說的具體一點。” 　　“就比方說他對垃圾廠工人的態度，還有他對這個世界、對這個社會的認識，都和常人無異。” 　　“這樣啊...我明白了。”墨鏡男扶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繼續說：“不過我和你的觀點不同，我覺得他非常適合加入我們。” 　　貝蕾亞不解地看向他。 　　墨鏡男說：“你說的那些東西，不管是思想也好，還是認知也好，這些都是可以被影響、被改變的。你回想一下，所有加入我們組織的人，在對組織的思想有全麵了解之前，大部分是不是也都和他的情況差不多呢？” 　　貝蕾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回答：“好像確實是這樣。隻有很少部分的人，在接觸我們之前就已經‘覺醒’的。” 　　“說白了，一個人思想和認知如何，完全取決於他從小到大的經歷和環境，這種東西是完全可以靠我們之後的引導而改變的。我之所以說他非常適合加入我們，是因為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一種在我們組織內部都特別稀缺的品質。” 　　“什麼品質？” 　　“韌勁。”墨鏡男擲地有聲，“你也知道，組織經過多年積攢，現在已經發展壯大到了一定規模，但在具備規模之後，如何才能更進一步地實現最終的目標，才是我們目前麵臨的最緊迫的問題。而要實現那個目標，必不可少的一點，就是需要很多擁有堅韌不拔的毅力的人。這個盧瑟爾，我雖然沒有近距離接觸過，但從他的諸多經歷還有事跡可以判斷出，他絕對是擁有這種品質的人。” 　　“這倒是事實。”貝蕾亞對此表示認同，“我也從他身上看到了你說的那股韌勁，這家夥好像有一種認準了什麼事情，不管麵對什麼樣的挫折，都必須要把那件事情乾成的毅力。” 　　“有這一點就足夠了。以他的經歷和遭遇，我相信隻要接觸我們一段時間，很快就會‘覺醒’的。” 　　“好，那就先將他納入我們，趕緊給他治療吧。”貝蕾亞終於鬆了一口氣。 　　墨鏡男繼續問：“對了，露西那邊你怎麼處理的？” 　　“這家夥很聰明，在她所在的車廂上安裝了很多保護裝置，要破壞這些保護裝置需要大量時間，時間來不及。” 　　“沒關係。以我對她的了解，她應該會守口如瓶的。她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人。” 　　貝蕾亞欲言又止，把想說的話壓在了心底。 　　墨鏡男從列車向窗外看去，往日“生機勃勃”的上城關口，已經被炸得一片狼藉，廢墟中還橫著一具又一具地下城警察的屍體。 　　他看了眼貝蕾亞，語重心長地問：“動物幫統治垃圾廠西區有多少年了？” 　　“十年了。”貝蕾亞回答，“動物幫是元世紀第25年建立的，到26年才徹底統治了垃圾廠西區。” 　　“時間過得真快。”墨鏡男感嘆道，“想當初派你去潛伏到他們當中的時候，還真沒想到，你能在動物幫混跡到這個位置上。哎...這麼多年，每天都和那幫畜生們生活在一起，想想也真不容易。” 　　貝蕾亞神色變得黯然：“說實話，這麼多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煎熬...一邊被迫做著一件又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一邊安慰著自己做這些事情也是無可奈何...不過好在如今終於熬出頭了。” 　　墨鏡男拍了拍貝蕾亞肩膀，說：“真是辛苦你了。等這件事情結束，我就會向組織的‘中心樞紐’申請，將你調遣過去，為組織後續的關鍵行動做準備。” 　　貝蕾亞點點頭，說：“可是我現在擔心的是，動物幫會不會就此被警方一網打盡。他們已經攀附上了一位上城人，我調查過那個上城人的背景...” 　　“放心吧。”墨鏡男擺擺手，打斷了她，“不管是什麼背景的人，碰到這種把‘上城關口’炸了的大事情，都會主動選擇明哲保身的。並且現在動物幫的諸多行為，已經引起地下城警局很多領導的不滿，多了這件事情，他們一定會順水推舟，把動物幫一舉拿下的。” 　　“那就好。”貝蕾亞長舒一口氣。 　　墨鏡男摘下墨鏡，堅毅的眼神逐漸迷離起來。 　　“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我們的目標究竟能否實現，就看接下來的這一批人了...” 　　... 　　盧瑟爾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 　　他嘗試著去坐起來，卻發現身體根本不受自己的控製。 　　難道死了嗎？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 　　“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是貝蕾亞。 　　“我這是在哪？到底發生什麼了，為什麼我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 　　“你的原生身體被注入了劇毒，已經報廢掉了。我們為你更換了仿生義體，你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適應，才能恢復正常活動。” 　　“露西呢？露西她到底去了哪裡？你不是說好會帶我找到她嗎，她現在在哪？”盧瑟爾急不可耐。 　　貝蕾亞沉默了很久，輕聲回答：“對不起，我們已經找到她了，但沒能將她救回來。” 　　“沒...沒有救回來...這是什麼意思？”盧瑟爾聲音止不住地顫抖著。 　　貝蕾亞回答：“你同我與那些幫派分子接觸的時候，應該也已經聽到了，有一個有權勢的上城人看上了露西，所以他才會委托幫派來將露西偷運到上城。我們原計劃在她到達上城之前將她救下，但沒想到那個上城人，還雇傭了其它幫派為她保駕護航，我們在與他們的戰鬥中失敗了，所以沒能救下她。” 　　“什麼你們他們的？你到底是什麼人？我之前明明看到你和那些混幫派的是一夥的，而且還是他們的首領。” 　　“幫派首領隻是我對外的身份，而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說完，貝蕾亞脫下上衣。 　　一個閃爍著金色光芒的圖案，紋刻在貝蕾亞光滑的脊背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熠熠生輝。 　　“這...這是什麼東西？” 　　貝蕾亞穿上衣服，找書苑 www.ｚhaoshuyuan．ｃom 回答：“這是我們代表著我們組織的圖案。” 　　“你們組織？什麼樣的組織？” 　　“一個帶領所有下城人，去推翻那些壓迫和剝削著我們的上城人的組織。” 　　“還有這樣的組織...為什麼我之前沒有聽說過？” 　　貝蕾亞無奈一笑，回答：“你覺得像這樣的組織，如果能讓別人聽說了，還有存在的機會嗎？這也是我之前一直不告訴你真相的原因。” 　　“那像你們這樣的組織，為什麼要去救露西，又為什麼會找到我？我們明明隻是普普通通的地下城公民而已。” 　　“隻是你覺得自己普通，其實你一點也不普通。” 　　“我...”盧瑟爾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了，我也不多說廢話了。”貝蕾亞走到盧瑟爾身前，透過微弱的光線，看向他的雙眼，“我現在代表組織，正式向你發出邀請。盧瑟爾，你是否願意加入我們？” 　　盧瑟爾吞吞吐吐回答：“可是...我還沒有搞清楚，加入你們到底能給我帶來...” 　　“你隻有加入我們，才有可能將露西從上城人的手裡救回來，除此之外，你還有其它任何辦法嗎？” 　　盧瑟爾的呼吸逐漸急促。 　　良久過後，等到呼吸聲平息下來的時候，寧靜到窒息的黑暗中，回蕩起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 　　“我願意。” 　　多年以後，當盧瑟爾被懸吊在半空中，麵對成千上萬名下城人的咒罵，擁抱著迎麵走來的死亡，回想起這個隱秘而偉大的夜晚，無悔且自豪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