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掙紮了,房裡除了油就是火藥。還是沒有把握好,這威力小了些,竟然沒講你我炸死!” 血順著淵逸的臉上、耳邊身上流了出來,明明已氣若遊絲,卻偏偏笑了起來,隻是那笑得有些淒慘,在熊熊的火光中宛如要涅槃重生。此時此刻,或許他真的已經不再懼怕死亡,也不再未完成大業的遺憾,怕的卻是那道火隔開了他和蓁蓁。他用寬袖將火龍撲開了兩邊,拚了命地要去牽她的手:“你早就想好要我死了。” “我陪著你。”蓁蓁說著,閉上了眼睛。 淵逸清楚地看到有一滴淚從蓁蓁的眼中滑落下來,流進她的發絲中,她的嘴角噙著一絲笑,他讀懂了,是解脫的釋然的笑。平生,他最討厭的便是畫本子裡那些一同赴死或是殉情的故事,他覺得,人生不過幾十年,愛是什麼,情又是什麼,抓不著摸不到的東西,隻有活著才是真理。如今,他都快感覺不到痛了,甚至連舔舐自己的火苗都覺察不到熱來,他知道,或許他真的要死了,他應該恨她的,可是看到她的淚和笑卻怎麼也恨不起來。他看到了她那奄奄一息的樣子,可憐又無助,或許在許多年前讓她家毀人亡的大火中,她便是這幅可憐相吧。他明白了,或許正是沒有親身經歷,才將她作為棋子,也正是未經歷過真正失去她的痛苦,才覺得可以毫不在乎。現在,他後悔了,應該對她再好一些的,最起碼,在她孤立無援時刻伸出的手是毫無雜念的。 房中突然湧進了一群黑衣人,這些人不屬於祁國,不屬於王府,也不屬於戚家軍,更不屬於皇室,淵逸突然就明白了,原來自己口口聲聲的喜歡比不上那人的一星半點,每當關鍵時刻,每當她需要人幫助的時刻,他總能及時到達他的身邊,而自己隻配在一旁看著。他突然變得沒那麼想得救了,就在紛亂的腳步聲傳進耳中的時候,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了一聲:“先救蓁蓁!” 兩日後。 祁國有一種鳥,雞頭鳳尾,很是好看,但叫起來有些難聽,連雞叫都不如,聽上去如老嫗吵架,急切又聒噪,與那漂亮的羽毛極不相符。院中養了兩隻,一公一母,公的極為漂亮,母的卻如家雞一般普通。 蓁蓁在睡夢中便想,早晚要弄清楚這兩隻鳥到底哪一隻叫得歡,非掐斷它的脖子燉了做下酒菜不可。 蓁蓁覺得自己睡了許久了,久到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活著。 那日的清晨又飄了雪,風大得要將窗戶紙吹破一般。榻邊響起了像是車輪碾過地麵的聲音,蓁蓁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幾乎沒怎麼用力,眼睛便睜開了。 先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得像是在眼睛上蒙了一層水霧,眨眨眼,清楚了些,再眨,便看到一張風塵仆仆、消瘦又不失清俊的臉出現在了眼前。蓁蓁一下便看清了,想說什麼,嗓子卻說不出話來,於是便笑了。 賀之不想流淚,在他的生命中,眼淚似乎一直離他很遠,可自打遇到蓁蓁,這淚便變得不值錢一樣,總想往外湧。他也說不出話來,喉嚨哽住了一般,手明明已經伸出,卻又停了下來。 “吆,舍得醒啦?再不醒老太醫都要給你請來了。”講話的是桓之,看他那輕鬆的表情看來是已和李雨解除誤會,蓁蓁在昏睡的時候還聽他們吵架來著。 再入眼的是香桔,她還是那穩重的性子,明明已紅了眼眶偏又忍著不哭出來,手中的湯藥是蓁蓁每日要喝的,實在是苦,她雖不知道厭惡,但也不想喝。香桔不依她,一副她不喝就要灌的架勢。賀之是真怕她灌,明明他才是主子,卻看著她的臉色趕忙將藥碗拿在了手裡。 蓁蓁動了動,鉆心的疼,比睡夢中還要疼。她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被火燎成什麼鬼樣子,恐怕不能見人了吧?賀之是怎麼回事,他今兒應該剛來,竟然沒被嚇到。她又動了動,卻被他的大手摁住。 蓁蓁咳了一聲,嗓音發出了粗糲的沙啞聲:“我想坐起來。” 呼啦一下圍上來幾個人,不一會,蓁蓁便靠在了軟乎乎的靠墊上。 蓁蓁抬眼去瞧,叫李雨伯伯好。李雨已擔驚受怕兩天,這禮受得坦然,不但坦然,還憋著一股子火要與她理論一二。盡管之前已經知道她要做什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真的發生了,他還是受不了,非要問她一句是誰給她如此大的膽子,是誰允許她自作主張,又是誰明明說著要給他們養老送終卻又差點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不過,氣歸氣,還是心疼占了上風,沒能說出一句責備的話來。 “走吧,出去說個事兒。”李雨說著,將桓之拉了出去。桓之慣會看眼色,臨出門的時候順手拉了香桔。 賀之的腿不方便,手臂倒更靈活了,單手一撐,便離蓁蓁更近了些。那藥實在是苦,誰喂都苦,蓁蓁喝得隻想再睡過去拉倒。 漱完口,嗓子裡清爽了很多,聲音便沒那麼難聽了。蓁蓁問:“哥哥怎麼來了?” 賀之挑眼看向蓁蓁,將碗放到不遠處的角幾上,深吸了一口氣:“你安頓好拙荊和孩子們之後,皇上便準我回來,估計還是不放心你,隻是一路星夜兼程我們還是錯過了。我在想,你到底還是個孩子,多一些保護總是沒錯的。皇上說我烏鴉嘴,還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了。” 不用賀之明說,蓁蓁也明白了,心裡很是熨帖,畢竟再愚鈍的人也希望有人將自己放在心裡嗬護著。她又問:“王安怎麼樣了?” 賀之低下頭:“你怎麼不問王爺?” “嗯,他毀了你一條腿,我燒了他半邊身體,很公平。” “毀我腿的可不止他一人,你要所有人都血債血償嗎?” “為何不可?” “蓁蓁,我要你平安。” “我也不全是為你。”一直盯著賀之的蓁蓁垂下了眼睛,咬咬唇,道,“好,我錯了,害你和伯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