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比箭東宮(1 / 1)

風雨如晴 青圓果1219 3963 字 2024-03-17

秦山看著幾個千牛備身和自己手下的親府衛士士氣十足地下到場中比箭。一輪下來,射得最好的一位千牛備身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高高興興地捧走了一支寶相花金步搖。第二輪,林遠威大搖大擺地拿到了一支嵌珍珠的如意金簪。秦山正看著,冷不防有人拽了一下他的衣袖,他回頭,是程處政。程處政說:“懷玉兄,你今日這麼氣定神閑?人家可看著你呢!”他向一邊努了努嘴,秦山看到了人群最後那個穿紅裙的身影,不由得眼睛一亮。這時,內侍在上麵喊:“最後一個大利物,聖上賞賜的湖筆和徽硯,哪位願意來試?”親府衛士們都稍顯泄氣,東西值錢不假,但對於他們來說還是寶刀,雕弓什麼的更誘人一些。站在丹霄殿門前最下一級臺階上的秦山舉起右手:“我試試。”李世民哈哈大笑:“懷玉啊,你家裡有個善書的娘子嗎?”秦山笑笑:“謝陛下誇獎,陛下既然如此吩咐了,臣自當娶個知書識禮的娘子才是。”李世民笑道:“小子,你倒會說!讓你和他們一樣射法,是欺負他們。”他揚了揚下頜:“秦懷玉,你得用朕的白羽箭,六十步開外接連射中才算你贏。”秦山怔了怔:“禦用之物,臣豈敢用得?”李世民一揮手:“不妨!”秦山隻好向李世民施過禮,接過內侍遞來的箭袋走進場中。   日頭已經西斜,金輝絢爛而溫柔地抹在他的身上。秦山拿起一支禦用的白羽箭放在掌上掂了掂,的確是比一般的羽箭沉重,據說天子年輕時一箭射出可穿門闔。當年也許正是這種箭,冷酷而精準地射穿了隱太子李建成的咽喉?秦山從腰間皮囊裡取出扳指,套在右手拇指上。拿起弓的那一瞬間,心定如水。天子固然也是驍勇善戰,但當年站在秦山身後手把手教他開弓射箭的那個人,卻是百萬軍中取敵將首級的大唐戰神。他凝神地注視著前方,從容不迫地扣動弓弦,白羽挾著淒厲的風聲劃破午後的寧靜。誰在看著他,又是誰在歡呼?他全然沒有理會。第二支箭緊接著搭了上來,他少年歲月裡的那些汗水和辛苦,似乎全都握在掌心,壓在弓弦上。秦山注視著它飛向箭靶,第三支箭已經輕鬆地握在了右手。“嗖—”硬弓再次拉開,羽箭應手而出。秦山放下弓,已經有人飛快地上前查看,向天子報告結果:“秦校尉三箭皆中靶心,而且射穿!”一個粗豪的聲音突然鉆進他的耳朵:“陛下,我們東宮衛率也可以射嗎?”他一愣。人群中的銀屏有幾分不悅地看向說話的人,丹霄殿臺階上靠著太子一側,有位身著淺綠色缺胯袍的侍衛,中等身材,膚色偏黃的方臉,濃重的眉毛下卻是一雙不大的眼睛,兩腮凹陷顯得老相,冷眼看去竟覺得有三十出頭年紀。他左邊是賀蘭楚石,右邊是另外一位淺綠色袍衫的東宮衛士,相形之下,那兩人竟顯得年輕多了。李世民問太子:“這說話的是誰啊?”太子回答:“回父皇,是兒臣的侍衛,紇乾承基。”李世民又問:“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還是個侍衛服色?”“父皇,他本來就生得老相,進東宮時間也不長,武德年間他隨軍去征討過突厥。”李世民點頭:“嗯,是個勇士。”他叫內侍喚秦山和紇乾承基兩人過來。   他先看了看拉了三個滿弓神色絲毫沒變的秦山,贊許地說:“嗯,果然是內衛高手。”又看了看紇乾承基:“東宮衛率中,竟有征伐過突厥的勇士,朕早先一直不知道。秦校尉是朕內衛中一流高手,莫非你今日是想和他比試比試?”紇乾承基竟有幾分不以為然:“陛下,既是一流高手,如此射法可不是過於容易?臣竊以為,戰場上情形瞬息萬變,能於馬上、奔跑間百發百中,那才稱得起高手!”太子斥責:“紇乾承基,你這是怎麼和陛下說話呢?!”李世民笑道:“無妨。說得倒是有理,今日是朝宴娛樂,故朕也沒有太認真。朕給你一匹馬,限你跑一程射十隻箭。”紇乾承基抱拳領命而去。場下的銀屏不由得撅起了嘴,心提到了嗓子眼,盼著這個莫名其妙地冒出來的老家夥一箭都不要中。可是那人嫻熟地催馬,馬蹄揚起塵土,第一個箭靶已經輕輕鬆鬆射中,接著箭箭無虛發,圍觀的人大聲叫好。銀屏突然被什麼硬物硌了一下,一看是旁邊一人身背的琵琶。那人也察覺了,忙說:“小娘子,對不住了。”他這漢話說得帶著怪異的腔調,銀屏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原來是個深目高鼻,蓄著兩撇小胡須的胡人樂師,黑絲頭巾,錦襖白褲。見銀屏看他,他也笑了笑。胡人樂師身邊的一人卻叫道:“陳娘子,你也在這裡!你師父剛才還一直念叨你呢。”銀屏驚訝地看去,卻是劉奉禦,他身邊站的正是周醫士。胡人樂師也詫異地道:“劉奉禦,原來你們認識?”聽這口氣,他和劉奉禦甚是熟稔。銀屏好奇地問:“劉奉禦,請問這位是?”劉奉禦微笑著說:“這便是宮中有名的琵琶高手裴神符啊!”銀屏大驚,重新打量他一眼,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胡人,剛才那絕妙的琵琶聲居然出在他手,實在是未曾料到。   正在這時,卻聽得周醫士說了一聲:“喲,秦校尉又來了!”銀屏頓時也顧不上再問,向前擠了兩步。果然是秦山策馬而來,紇乾承基不知何時已經回去了。銀屏替他捏著一把汗,看他那神情卻鎮定得很。秦山平靜地催馬挽弓,場邊的銀屏心砰砰直跳。此時他已經催馬奔向和他們相反的方向,銀屏隻看到馬蹄揚起的塵土間那個挺拔的背影。羽箭猶如流星,場邊的宮人們一片驚呼。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秦山又策馬奔回。又是一連十箭,跑馬搭弓如行雲流水,迅疾得不可思議。銀屏有些發呆,或許這,才是戰神秦瓊當年真正的樣子?不等內侍上前,親府衛士們早擠上前去查看箭靶:“一箭未失!秦校尉好樣的!”顯然,這些親衛同僚都覺得臉上有光。林遠威跑出去給秦山牽住馬韁,一行人簇擁著他走向天子那邊。銀屏這才發現自己雙手緊攥成拳,手心裡滿是汗水。周圍的宮女們一片贊嘆聲:“哎呀,真是威武。”“這郎君箭射得好,人也生得不錯。”裴神符說:“秦校尉年紀不大,這武藝倒是出挑。”周醫士也含笑頷首。劉奉禦也忍不住說:“看來秦校尉這次可以拔得頭籌。”   場邊的人突然開始向靠近丹霄殿臺階的地方移動,後麵的人不明所以,還在議論紛紛。銀屏卻看到剛才那一撥秦山的同僚都在,個個臉上都帶不忿之色。緊接著,麵無表情的賀蘭楚石和那一班東宮衛率也擠進了人堆裡。銀屏身不由己地被人流裹挾過來,正納悶間,她看到這裡圍出了另一個場地,李世民和重臣們高高在上地觀看。先是一個年輕的內侍懷抱著兩把木劍走了過來,然後才是秦山和那位東宮侍衛紇乾承基。原來是另一場比試,銀屏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那兩人向天子施過禮,又互相施過禮,各自從內侍手中接過木劍。紇乾承基身量不如秦山高,但卻悍氣十足,一雙不大的眼睛寒氣逼人。年輕的秦山亦毫無懼意,緊握劍柄直視對方,那一瞬間,場邊的銀屏覺得他看似平靜的神情下滿滿都是殺氣。宮人們可沒她這麼緊張,兩位高手交手,這該有多精彩?他們愈發興奮起來。裴神符奇道:“我在宮中這些年,還未曾見過有人這樣比試。”周醫士搖頭:“射個箭就行了,這又是何苦來哉!萬一傷著,豈不是糟糕。”劉奉禦笑道:“應該不要緊,都是禁軍中人,皮糙肉厚,想必手底下還是有輕重的。”這話銀屏卻不太受用,轉過頭去裝作沒聽見。紇乾承基顯然是個狠角色,出招相當迅疾老辣。雖說手持的隻是木劍,那殺氣騰騰的架勢讓人群最前的賀蘭楚石都不自覺後退了一步。秦山卻不慌亂,眼疾手快,見招拆招。那兩人你來我往,圍觀的人看得眼花繚亂,隻聽到木劍叮叮當當地作響。   銀屏看到兩人衣袍上都多了若乾白點,這才恍然。既要防誤傷,又要分輸贏,那木劍上都抹了白灰,點到為止。她看到秦山矯健的身手,心知內衛高手絕非是浪得虛名。仍然很嫌棄紇乾承基這個小老頭橫生枝節,她看向他的眼光不由得帶了幾分不善。看著看著,銀屏忽然奇怪起來。紇乾承基偶爾放緩動作時,她竟然覺得那招數似曾相識。她自忖從未見過紇乾承基,不知他師承何人?念頭剛一轉,就看到紇乾承基的劍尖竟然指向了秦山喉頭,銀屏不禁驚叫出聲,忙用手掩住了口。秦山躲過,袍子肩膀上卻沾上了一個白點。她喘了口氣,愈發詫異。紇乾承基出的這一招她剛才看得清楚,想來秦山對他的套路還不熟悉,未能及時破解。但這劍法她卻並不陌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不由得蹙起了眉。   秦山雖然吃了點虧,但步法一絲不亂,沉著應戰。兩人鬥了幾十個回合,親衛和東宮各自為自己的人叫好,然而看上去誰也沒占到便宜。還是剛才那個年輕內侍,匆匆跑來:“陛下口諭,二位將軍停手!”兩人把手中木劍交回,那人小心地抱好木劍,又說:“請二位到陛下那裡去。”到底勝負如何,大家都沒看出來,然而親衛和東宮兩撥侍衛對視的眼光裡已經隱隱冒著火星了。圍觀的人群跟在他們身後向天子那邊移動,銀屏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眼熟的紫袍身影,原來是侯君集,剛才她太緊張,竟未曾發現他。李世民大約是坐了半天,也膩了,居然站起身來。他看了看兩人衣袍上的白點:“嗯,你倆這是棋逢對手,難分高下啊!”他笑了笑:“嗯,兩位都是勇士,今日朕也難決個輸贏,那就一樣賞賜吧!”他向內侍耳語了幾句,內侍很快端來兩隻漆盒。秦山看向漆盒,掩飾不住嘴角的一絲笑意。天子賞賜的仍然是女眷飾物,不過這次深合他意,一隻三處鑲金的白玉鐲,每個雲朵狀的金質花紋上還鑲嵌著兩顆紅瑪瑙。若在平時,他定會為紇乾承基的挑釁而惱怒,此時他卻暈乎乎地把剛才的比試都忘記了。秦山這才抬起頭來,環視四周,視線碰到了那雙溫柔的眼睛。周圍宮人侍衛們的叫好他都不曾入耳,隻看見她微笑的眸子裡映著滿天絢爛的彩霞。秦山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原來這秋日的風如此柔和沁爽。可是他這一看過於專注,眾人都跟著他往人群後麵看來,銀屏趕緊低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