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殺業之惑(1 / 1)

風雨如晴 青圓果1219 2238 字 2024-03-17

他恍恍惚惚地洗凈手臉,紮營吃飯,天已經擦黑。秦風和秦立還在外麵和侯君集的親兵們一起興高采烈地吃牛肉啃羊腿,秦山卻呆呆地坐在自己床鋪上背靠著墻。有人掀簾進來,是侯君集。他慚愧地不敢看老師,默默站起身。侯君集把他摁著坐倒:“傷著沒有?”“一點小皮肉傷,不礙事。”“小子,和你父親一樣,上了戰場很有拚勁,嗯?不錯,連任城王都誇你。”“老師,我…”秦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那個提著長槍的他和這個惶惑不已的他,到底哪個是真正的自己?“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弓馬可沒有你耍得好。”侯君集露出一絲笑意,“第一次殺人,有畏懼,這不丟人。”   秦山意外地抬起頭來。他第一次看到侯君集的眼眸如此清澈:“我也有過。敵軍也是人,是我們的同類。”秦山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兩隻手,沒有做聲。侯君集斂起笑容:“若你不是身在戰場,自然不能害人性命。你身在兩軍陣前,不消滅敵人就是犯罪。若你不殺他們,就等於殺你的同袍,殺大唐的百姓,殺你自己。倘若你不戰而逃,我一定會軍法處置你。”秦山的目光落在侯君集未曾換下的鎧甲上,胸前錚亮的護心鏡讓他的眼神慢慢聚了攏來。他長長籲了口氣:“老師,您不必替我擔心。下次不會了。這一次,我這邊押了後,不知道前軍有沒有捉到伏允?”侯君集說:“那老兒,又溜走了。他走不遠的,任城王正在詢問俘虜,了解他的下落。這次斬獲相當不錯,我們抓住了吐穀渾的一個王,梁屈蔥,還有其他一些嘍囉,獲得不少牲畜,後麵就不用擔心糧草的問題了!”秦山臉上露出笑意,也帶了點遺憾。侯君集站起身來:“走,到我帳裡陪我填肚子去。這半天了,我還沒顧得上啃個羊腿呢。”   天已經黑了下來,但今晚唐軍的營地還在忙忙碌碌。侯君集帳裡亮起了燈火,他的羊腿啃了沒一半,李道宗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君集,給李靖將軍的告捷文書發出去沒有?”侯君集哈哈一笑:“來來,先坐。”李道宗坐下來,看見那盆羊腿,不由得眼睛一亮,先抓了一個在手:“忙著問俘虜,還沒有來得及吃東西哪。”侯君集說:“來來,快吃。告捷文書我已經發出了。”一旁的親兵給他倆倒上肉湯,李道宗邊大吃大嚼,把肉湯碗伸過來和侯君集碰了碰:“君集,碰一個。總算沒白跑這空荒之地,雖然可惜讓伏允那老兒跑了,這次我們撈得不少,一個王,還有吐穀渾的若乾將軍。”侯君集也笑:“他跑不了的。對了,道宗,問俘虜問出他的下落了沒有?”李道宗喝了口湯,這才說:“他們是這麼說的,說伏允本來的打算是先往圖倫磧那裡去,在從那裡穿過沙漠,投靠於闐。”侯君集立刻起身,查看軍帳裡掛的地圖。沉吟片刻,他冷笑一聲:“這老東西想得美!道宗,依我看,我們立即把這個情況呈報李靖將軍,讓他們關注攔截!”“好!”李道宗點頭贊成,狼吞虎咽地繼續啃著羊腿。   “懷玉,去把錄事參軍找來。”侯君集想了想又說,“算了!又得磨嘰半天。懷玉,你能寫嗎?我們給李靖將軍發個急報。”秦山說:“沒問題。”他神色已經如常,利落地從侯君集案頭拿了紙筆,磨好了墨,把案頭的燈挑得亮一些。侯君集一手拿著還沒啃完的羊腿,邊走邊想,邊說,李道宗在一邊喝湯吃肉,不時插一兩句,秦山迅速地按他倆的口述落筆成文。李道宗伸過脖子來瞧了一眼,有點驚訝地說:“懷玉,光知道你槍法和弓馬好,你這字寫得也不錯嘛。”秦山赧然:“任城王過獎。”侯君集大笑:“道宗,懷玉當年是選的千牛備身,千牛衛選拔那可要通一經的。”李道宗異樣地又看了秦山一眼:“難得,難得!”侯君集看了一遍軍報,又給李道宗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親手封好,叫來了人立刻去送。   他們在烏海等待了幾日,期間又追殺了幾夥殘兵敗將。秦山主動請命:“兩位將軍,讓我去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侯君集看了他一眼:“你帶上我的親兵和秦風秦立過去。能捉回來最好,多加小心。”秦山抱拳,堅毅的目光讓侯君集一時錯愕,那神情和他的父親秦瓊竟是一模一樣。侯君集目送著他策馬離去的背影,李道宗在一旁說:“這孩子長進很快啊,是個好苗子。”侯君集想笑一下,扯了扯嘴角卻沒笑出來。一直到秦山帶隊回來,他那懸起來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李靖的回書到了。侯君集把李靖的信給眾將傳閱,說:“李靖將軍讓我們前去會師。如此說來,我們就向星宿川出發吧。”李道宗一張臉也是胡子拉碴,但這下輕鬆了許多:“接下來的路總好走多了。”唐軍這一次可是喜氣洋洋地押著俘虜開拔,這一路水草也多了許多。秦山每日行軍,看著蔚藍廣袤的天空,不由也心情大好。他本來性情甚是活潑,這一路行來和很多府兵都混熟了。府兵們都是軍戶中征發來的丁男,絕大多數都比他年紀大,休息的時候也很樂意和他說說各自的家鄉,家裡情況,府兵農閑時的訓練等等,秦山聽得津津有味。一個四十來歲的老兵問他:“秦校尉,你是長安來的吧,家中有些什麼人哪?”秦山愣了一下,微微一笑:“老哥哥,我家中還有老父親。”老兵說:“看你年輕,走得這麼遠來打仗,父親應該很是思念吧!”秦山又笑了笑,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聽那老兵喃喃地說:“我那小兒子,比你小一點,還是中男,也不知道如今怎樣了?”秦山眼前突然閃過臨別時父親在翼國公府門口站著的身影,不禁有些悵然。快半年了,他如今身體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