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伯月婚前最後一次與方文山約見在他證券公司附近的,一家很普通的正午灑滿陽光的咖啡廳,在靠窗的位置掏出他和韓璐璐的結婚證來亮給方文山: “你辦不到的事,我替你辦到了。從此你該知道怎麼處理和璐璐的關係了吧!” 呆呆的注視著眼前猩紅的證件,難以置信的反復確認著上麵的夫妻合照,文山半晌才吶吶道: “我以為會是璐璐親自來告知我這件事呢!” “她完全有必要這麼做,但我過來是一樣的。對你們兩個來說,這樣的結果未免過於殘忍,殘忍的事還是由我來做吧!”伯月有些淒然的笑了笑,“說到底,這不過是我們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既然由我而起,還是由我來宣告結束吧!” 服務員輕手輕腳的走來奉上兩杯香濃的咖啡,他拿著小匙緩緩攪和著其中一杯,期待著對方有所反應。 方文山神情恍惚的說道:“對,你是最後的勝利者。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輸在哪兒,我為她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和努力!” “我相信她把一切都對你說清楚了。也許現在你消化不了她的話,但將來一定會理解她。” “或許吧!” “希望我們三個人還是好朋友。”程伯月慷慨淡定的說著抬起頭來望著他,希望他同樣淡定從容的允諾他。 然而方文山堅毅倔強的嘴角勾起一絲幾乎不易察覺的微笑,他不置可否的低下頭來慢條斯理的品味咖啡,沉浸在摻雜著奶油甜膩的苦澀滋味裡,良久無語。 程伯月愣了愣道:“我們結婚的請柬還沒寫好,到時候我會讓助理送到你的公司去。” 他依然不答言。 “奉子成婚多少讓璐璐有些尷尬,所以我特地找上海的婚紗設計師為她量身定製了一套寬鬆款的婚紗,下午設計師就會帶著產品飛過來讓她試穿,……” “你不必告訴我籌備婚禮的細節,”文山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話說,語氣是冰冷的。“我沒興趣知道!無論你為她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何必在我麵前炫耀?” 伯月呆愣的望著他。 方文山高傲不屑的追加一句:“你能給她的東西,我都能給,無論是真心還是物質,你不過比我幸運罷了!” 說完他驀然起身,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程伯月獨自一人在咖啡廳靠窗的卡座上坐了許久,直到助理楊軍打電話來叫他回公司簽約才離開。 一周後,他們在西川市規格最高的安盛國際大酒店舉辦奢侈豪華的盛大婚禮的當天,方自清一如既往的邁著堅定沉穩的步伐走進他的清江文化產業投資公司,參加中高層管理者聚集的月報例會,聽取他們的工作報告並下達下一期的工程項目指令。 回到假山噴泉搭建的環境優雅的辦公後院,在靜謐的書房裡稍事休憩,梳理著近段工作的流程和疏漏之處時,保姆吳媽走過來輕言細語的對他說: “方總,才剛太太打電話來問您在不在公司。” 方自清驀然抬頭,有點惱火的說:“早晨出門時我就告訴她了,她又問什麼?” “今天不是程家辦婚禮嗎?想來她不大放心吧!畢竟請柬在您的辦公桌上擱著呢!” 方自清恍然大悟,繼而想到在這次重大事件中受傷最深的兒子方文山,於是連忙掏出手機來給他打電話。 一連打了好幾次都無人接聽,他深感不安,隻得往他執掌的藍鯨餐飲公司打電話探詢他的行蹤去向。 西餐廳、茶館和瑜伽館、江瀾酒店的幾位大堂經理均表示沒見過他去門店巡視,球星俱樂部的經理林向陽則在鬧哄哄的環境裡漫不經心的提起,昨晚下班時方總曾向他打聽,本市著名的佛家寺廟章華臺該怎麼走。 “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方自清蹙起眉頭道。 “因為有次工作之餘閑聊時,我無意間說起和女朋友去那裡燒香拜佛的經歷,他有心就記住了唄!” “但他從來不信佛,更不拜佛呀!” “也許他隻是隨口問問吧!未必就是真要去。” 方自清掛斷電話後揣摩的暗想,看來不爭氣的兒子並未出現在婚禮現場。既然如此,他去哪兒好像也不太重要了,隨便他吧!開心就好! 方文山在韓璐璐和程伯月的婚禮當天,果然逃避開塵世的一切紛擾,獨自一人開車來到章華臺拜佛。 在寺廟斜對麵的街邊停下車,他步履沉穩內心迷惘的拾級而上,信步走進狹窄門廊後的章華臺寬闊的院落裡來。 一個身穿黃袍的中年光頭和尚坐在門廊後的老式木椅裡,光著兩眼注視著他在古木參天的院落裡好奇的四下轉悠。 幾座高大的殿宇依次排列著,各種佛像巍然屹立的幾間殿堂裡無不彌漫著莊嚴肅穆而又神秘的氣息。在方文山看來,這是世界上唯一的最後一片凈土。 他走進巍峨的和尚們正在集體誦經修習的大雄寶殿,在栩栩如生威嚴迫人的佛像前恭恭敬敬的奉香叩拜,然後在他們身後的一張半舊的黃色蒲團上安靜的坐下來,聆聽著他們歌唱般悠揚的喃喃誦禱。 洪流般的誦經聲宛如天籟之音,他竭力的想要從中聽出隻言片語,但卻徒然。然而他依然沉醉其中,久久的,幾乎合上雙眼打坐睡過去。 後來一位年輕的僧人走過來親切和善的將他請出了大雄寶殿,他隻得依依不舍的走回寺廟門口來。 中年的光頭和尚依然坐在木椅裡靜靜的等候著他,注視著他走近前來,在他身旁的一張破舊的小方凳上坐下來,呆呆的直愣愣的望著他。 這是一位約莫三十多歲,相貌俊美衣著考究的青年,白皙修長的手腕上佩戴的名表熠熠生輝,顯然他身處生活優越的上層社會。但不知為何,他的眉宇間卻漂浮著絲絲縷縷的愁雲慘霧! 方文山直望著麵前的細眉細眼五官平淡的僧人,理想所有的佛門中人皆是智者,於是虔誠的請教問道: “大師,您相信世間有真愛嗎?” 光頭和尚瞥了瞥他,沉靜的麵上不經意的牽起一抹嘲諷的微笑道:“如果有真愛,我還會出家嗎?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羞愧的低下頭來,方文山暗自咽了咽口水,心有不甘的繼續問道: “為什麼我付出了全部的真心,最終還是失去了心愛的女人呢?我自問無論財富樣貌,還是人品性格,並不比誰差多少。” 和尚認真的瞅著他說:“你所失去的,原本就不屬於你。而你經歷的,不過是命中注定的劫。施主,不要害怕傷害,能傷害你的都是你的劫數。” “大師您信命?” “我為什麼不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就像你從山門外走來就一定會遇見我,即便你在裡麵兜兜轉轉,出來時依然會遇見我,這就是命數,也是你我之間的緣分。” 方文山若有所悟。 “遇見是因為有債要還了,離開是因為還清了。前世不欠,今生不見;今生相見,定有虧欠。緣起,我在人群中看見你;緣散,我看見你在人群中。這就是世人所謂的緣分啊!你所謂的刻骨銘心的愛情不過如此吧!“和尚深深嘆息。 文山不自覺的聽得呆住了。 光頭和尚繼續教誨他道:“想開點吧!年輕人。你的痛苦縱然如山崩地裂世界末日,在我卻是獨坐閑庭觀花開花落,賞雲卷雲舒。如若流年有愛,就心隨花開;如若人走情涼,就守心自暖。繁華三千,看淡即是浮雲;煩惱無數,想開就是晴天。” “謝謝大師!” “別貪心,這輩子你不可能什麼都擁有;也別灰心,因為你不可能什麼都沒有。所願所不願,不如心甘情願;所得所不得,不如心安理得。”光頭和尚說著從他一直端坐著的木椅裡站起身來,大搖大擺瀟灑的走開去。 那天方文山破天荒的獨自拜訪章華臺收獲頗豐,靈魂被過濾蕩滌的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平靜坦然甚而愉快的感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章華臺雖掩藏在西川市郊的半山腰,蜿蜒來回的路程卻要半天的工夫才能到達。 傍晚他回到公司巡檢工作時,江瀾酒店的蔡麗新經理向他匯報說: “韓小姐住過的602房結賬了,是程家老太太親自過來結算的。” “好的,我知道了。”方文山輕輕的點頭答應著,擱下手頭厚重的藍色文件夾,自客房部高高的前臺走開去。 新來的收銀員小芙在他的身後嘀咕說:“602房不是說好掛老板的賬嗎?根本不用買單。” 她身旁的張姐嗤鼻冷笑道:“那天你沒聽見程老太太說嗎?他們程家多的是錢,不用沾我們方總的光,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 “她說的原也在理,韓小姐本就是程家的兒媳婦,憑什麼在我們酒店白住呢?現在她和方總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蔡麗新溫和的嗔怪阻攔著兩位爭執不下的屬下說:“認真工作吧!老板的私生活豈是你們可以隨意置喙的?又與我們什麼相乾呢?” 張姐不服氣的撇撇嘴說:“我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隻嘆方總的為人太仁慈厚道!被人欺負到這種境地,由不得我們抱打不平。” “是啊!”小芙隨聲附和,“我覺得好奇怪,明明韓小姐是以老板家屬的身份住進來的,最後卻是以程家兒媳婦的身份離開,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神不知鬼不覺。” 蔡經理不由自主的提高嗓門嚴詞厲色道:“好了!你們的交接班完成了嗎?錢和賬目都對吧?那就該乾嘛乾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