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的冬天,那天雪下的很大,是午夜下起來的,一個遠離城鎮的村莊幽靜無比,到了淩晨三四點的時候,雪已經埋沒了路麵枯黃的野草,有人的腳踝那麼高了。 雪下的狂,卻無聲。就在這時,一個女人打破了這個村莊表麵的幽靜。 一扇紅色的破舊木門被從內推開,是一雙迫不及待的,布滿凍瘡的手—— 女人推開木門便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沖,好似後頭有惡狼瘋狗在瘋狂追趕一般,女人努力睜大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生怕腳底打滑摔倒在哪裡,便再也爬不起來了,眼裡有著遮不住的疲憊,嘴唇毫無血色,臉色也可以用蠟黃來形容。 女人跑著,歇也不敢歇,她的目標是靠近城鎮的那個村子,那是她的娘家,是能救她命的地方。 她跑過的地方,都留下了雪陷下去的痕跡,路邊的雪好像也為她感到著急,下的越來越大,越來越急,越來越快。 離日出的時間越來越近,離她的娘家也越來越近了,看見家門口那棵大梧桐樹,她才敢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仿佛下一秒就能累得躺在地上。 她雙手撐著膝蓋,眼睛死死得盯著那棵梧桐樹,歇了一會兒有力氣了又繼續大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 “媽!媽!”女人用力地瘋狂敲擊鐵門,聲音嘶啞又急切。 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女人的母親摸索著開了燈,皺著眉頭仔細聽著,依稀像是在叫媽,聲音卻十分淒慘,可自己的寶貝女兒此時應該在女婿家坐月子才對呀,更何況現在天還未亮,女兒怎麼可能會這個時間回娘家呢。 她披上外套,緩緩往門口挪去,帶著探索,思量著門口嚎叫的人是自己女兒的可能性。 越靠近門口,叫聲越來越清晰,她終於聽清楚,這就是自己女兒在門口叫媽吶! 女人的母親急切地撥開鎖,也顧不得因動作大掉在地上的外套,拉開鐵門,正對上那雙疲憊的眼,看見驚慌的母親,女人重重地倒在母親的身上。 女人的母親朝院內的男人喊:“是曉理!” 女人的父親也聞聲趕來,脫掉身上的外套披在女人身上,將女人抱進屋內休息。 老兩口再無睡意。 午飯過後,曉理被餓醒,父母早已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等著,看著平日裡文靜規矩的女兒這副樣子,父母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曉理啊,你怎麼這個樣子?” 曉理突然掩麵啜泣起來,像訴苦又突然說不出話,好像喉嚨被什麼東西給塞住了。 “媽……我……我不想再回那個家了,他們……他們……” 曉理的父母已經急壞了,反復問著:“怎麼了,你就說吧!張鵬他乾什麼了?!” 曉理控製不住地痛哭:“他們不讓我坐月子,月子期間我一天天從早到晚都不停收拾家,他媽還給我立規矩,我一頂嘴就不讓我吃飯,張鵬還……還打我啊!我才剛出月子,張鵬和他媽就讓我生二胎,我在他們家連奴隸都不如啊!二姨把我給騙了,害了我啊!” 曉理母親怒睜著眼,竟然也說不出話了,嘴唇不住的顫抖,癱坐在凳子上,也哭起來。 曉理父親氣得咧著嘴:“咋能這樣!” 張鵬是曉理二姨給介紹的,介紹時說,雖然農村的家裡破舊了一點,但是攢了很多錢,再過幾年就能在縣城買房了,是門當戶對的。 張鵬下半張臉全被胡子覆蓋,曉理和他見了三次,都沒看清這個人。但二姨介紹的,雖然曉理不喜歡,也放心嫁了過去,卻沒想到是今天這個下場。 緩過來後,曉理母親抹了一把淚,給曉理的弟弟曉鑫打了電話。 說到一半又控製不住哽咽,隻好長話短說:“總之你快回來吧!你姐讓人欺負了。” 此時張鵬已經到了家門口,不管不顧地沖了進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母親。眼神找著,嘴裡喊著:“蘇曉理!蘇曉理!” 蘇母聞聲趕來,喝道:“住嘴!你想乾什麼!” 張鵬睜大著眼,雙手一擺:“我兒子的媽跑了,我兒子現在在家等著吃奶呢。” 蘇父突然拿著搟麵杖沖了出來就要往張鵬身上打,嘴裡叫罵著:“你不是人!” 張鵬罵:“你敢打我!” “啥?” 此時所有人都靜了下來,蘇父年輕時耳朵受過傷,聽力不好,沒聽清楚的話就習慣性的反問。 蘇父反應過來,又接著揮手去打。 張鵬不以為然地躲了兩下,就要伸手反擊。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摩托車的聲音,車聲仿佛要把天振出一個窟窿。 車上下來一個小夥子,車也沒停好便急匆匆地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