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少年情懷也是春(1 / 1)

又是一年南風起。   村頭的三兩女人站在那裡,張望著,伸長了脖子。棕色小鳥蹲在樹上看著房簷下的幾隻麻雀感覺她們很像。山頂的小木屋依舊有人在,她是村子裡眼神比較好的人,負責著更遠的距離,其實她們都知道,無論勝利與否號角聲總會先一步被風吹到這裡。   離戰亂結束其實還很早。   朱二老板的生意不好做了,他的常客隻剩下門口的老乞丐了,戰爭的開啟帶走了那些在酒肆裡談天說地的客人,連對門不遠處的青樓也是日漸冷清,唯一有些起色的就是常常會有老鴇子指揮著下人驅趕著一匹老馬將一匹一匹的布運往城南的布店,回來時還會和路上無聊的人說上幾句話,可她們都不愛喝酒,至多忙裡偷閑的點一杯茶水罷了,可最後朱二老板索性也就不收錢了。   城門間茶攤兒的老漢,將一柄蒲扇擋在自己的臉上,翹著二郎腿一坐就是一天,身邊有時會圍著幾個跑出來的孩子央求他講故事,隻剩下晌午的一段時間可以瞇著眼睛曬一會安靜的太陽。   棕色小鳥拍打著翅膀掠過叢林,順著那條河一路飛去,直到黃沙出現在視野裡,清澈的河也漸漸變得汙濁,戰敗的俘虜,破碎的木料,還有那些未經過多少訓練的士兵的血,它有時會在枯木上落腳,可是不知哪一天去枯木就淹沒在黃沙裡,出現在更遠的地方了。   兩軍交戰時,兵戈相擊,戰馬奔騰,士兵的吶喊混著號角和馬匹一起沖鋒,絆馬索被跨越,刀鋒落下,鮮血四濺,滴在黃沙裡,隻留下暗紅的一個小坑,弓箭穿過胸膛將那枚小小的護身符打濕,那裡麵是小姐在夜裡為每一個出征人寫下的名字。   那東西不大,它隻撿過一次,細細的繩子和它綁這的那小巧的護身符,被它丟在了村頭的石墨上,第二天,村頭的麻雀裡少了一隻,不知去向,它在田間看見了那個失魂落魄的女人,麻木的采摘著還未成熟的麥子,回到家裡,沒再出門。   直到棕色小鳥在山頂的木屋裡看到了她,她抱著一個壇子跌跌撞撞的沿著山路,將壇子放進了那向下的窖裡,在木屋和那日的留守的人在一起哭了很久,才下山。   它在枝頭看的很清楚,前幾日她是沒有那麼多白發的臉色也沒那麼憔悴,還經常去村頭張望,如今單薄的身子在風中都有些搖擺,連影子都在搖擺一樣。   那一日,它靠在黑狗的毛裡,一鳥一狗,就那麼盯著月亮很晚才睡。   恍惚間它想起了白日裡聽到的曲子。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裡,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塞外指的是那“南疆鐵壁”吧,秋風和落葉將那顆歪脖子樹的巢一並吞掉,連帶著最後一點綠色,黃沙穿過乾枯的落木將雲層中的大雁逼的有些窒息,它們頭也不回的沿著那條河向南,被弩箭刺穿被架上了寒冷夜晚的篝火上,餘下的一聲哀鳴,將號角聲打亂,回蕩在黃沙裡,淹沒在黃沙裡,昏暗的軍營裡的篝火是這片塞外唯一的光,枯木劈裡啪啦的響著,正是它前幾日落腳的那一株了,它落在軍營最高的軍旗上,沒有人注意到它,四下裡隻剩下那一輪殘陽了,顏色很紅像是火,又像是沙子裡的血,吹動號角的軍士回頭望了一眼無盡的沙子,被迷了眼,跳下了砂壁。   再往前,隨著最後的紅色被群山吞噬,嘭一聲,厚重的城門被拖拽著繩索關閉,它向上飛去直到城墻上的兩點篝火都看不清。   夜晚的風吹的它有些冷,它有些懷念黑狗的毛了,還有那張皮毛縫的的墊子了。   歸途中,白日裡還廝殺過的戰場,在夜裡空無一人,沒有人去布置陷阱,沒有人在意那些隻留手腳的冰冷屍體,過幾天這裡又是平整的一處戰場了,一層又一層,堅硬冰冷,它遇見了幾隻禿鷲,在沙子裡翻找,沒有一隻抬起頭願意看它一眼。   它又落在了那一麵獵獵作響的軍旗桿上,旗桿下是連片的軍營,那一頂帳篷下是那個給自己摘過野果的小子,臉被風沙吹的像是一張秋裡的樹皮,乾燥但還是存著水分,眼睛還是亮的,手裡攥著那一張小小的護身符,就那麼看著,看了很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直到村裡年紀最大的那個人來拉他去喝酒,他的肩膀還是稚嫩了些被拽著拉去了篝火旁,狠狠的被拍了兩下,他還有些顫抖,咳嗽著喝下了一大壇酒中的一碗。   善意的笑聲籠罩了他,他有些不好意思,臉色泛紅,不知是火烤的還是酒辣的。   那一頂的人它也認識,算是那個不知去向傻小子的同窗了,說起來還是它的救命恩人,那隻雜毛鳥就是栽在了他的桌子上,被拎回家燉了。以至於他荒廢了學業,沉迷上了打獵,經常往老獵戶家裡跑,後來還時不時給黑狗加個餐,然後偷偷看一眼小姐,飛一般的跑開,他擦拭著那柄從村子裡帶來的獵弓,那是他回家的希望。   這一戰可能會休息個七八天,也可能明天就會開戰,戰爭是說不準的。   也許就是現在,火光沖天,煙霧繚繞,兩軍短兵相接,在夜裡接觸了,它跟在身後,聽著利刃入肉的聲音就像是屠戶的殺豬刀,在月色裡反射出白光,照在一個年輕人驚恐的臉上,他推開當在身前的熟悉的臉,沉重不堪,壓的他有些喘不過氣,可能是他的親人或者是一個忘年交?   棕色小鳥沒看下去,一柄長矛刺穿了他們兩個,未冷的血和滾燙的血混在一起流向了黃沙,在月光下無人注意。   除了它。   它頭也不回的,在回家的路上,沒再停留一次,這一次它空嘴而歸,什麼也沒帶回來。   回到家中,隻有黑狗還沒睡,像是在等它,它落在黑狗身邊,用頭蹭了蹭黑狗的爪子。   頭頂上的月光灑在它們身上,可它們不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