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少年情懷也是春(1 / 1)

棕色小鳥和城墻上的兩隻貓互相盯著,有時一看就是幾個時辰,直到晌午兩隻貓耐不住饑餓,憤憤的跳下城墻垛子,一根貓毛都沒留下。   穿著黃沙色粗布衣服的人,躡手躡腳的來到沙坑前,一腳把那不起眼潛伏在沙下的的蠍子踩進地裡,流沙才會更快的湧進城下的坑洞裡,那笨手笨腳的人還被絆了個趔趄險些栽進去。   棕色小鳥跳了兩下,靠的又近些。   “喵嗚。”吃的有些飽的肥貓撲了個空,沒能落在樹枝上,在沙子裡滾了幾滾,才重新站穩,抖了抖滿身的沙子。   那賊人本就心虛,又被這貓一嚇,腳下一滑,順著沙子就掉進了洞裡。   棕色小鳥沒再看下去,接下來無非就是那些優雅的如唱詩般的咒罵罷了。   肥貓輕盈的爬上城墻,蹲在垛子上,悻悻的看著小鳥飛走,也覺無趣,索性打起盹來。   在歸途中它碰見了一樣有意思的東西,那是半截方天畫戟,戟柄在七成處斷掉,隻能看到那斷口處斷裂的木刺,看到戟柄的同時,戟頭在烈日下白的紮眼,沒被風沙侵襲依舊鋒銳,它倒是好奇為什麼沒有半點血跡,或者是那些板結的暗紅沙塊,它落在戟頭上歇息了一小會兒,那戟頭在太陽底下曬的有些燙腳,它突然萌生了想把這東西穿一根繩子帶回家的想法,但顯然是不切實際的。   它不知道怎麼給繩子打結。   空蕩蕩的天空,沒有一片可以歇腳的雲,棕色小鳥就這麼一路不停的飛著,飛過縣城的墻,飛過朱二老板的酒肆,飛過織坊,還有那冷清了許久的青樓,傳來了久違的嬉鬧聲,揮舞戰戟的黃金麵具擺弄起酒杯也是十分的熟練,發號施令的一張嘴,親昵的和幾位年輕姑娘調情說愛,桌上的酒肉顯然比軍營裡的豐盛了不少。   棕色小鳥冒出想把那戟頭扔在他腦袋上的想法,朱二老板家的老馬孤獨的叫了幾天又消沉下去,原本還有另一匹馬時常回應它的呼喚,起碼在城西屠戶晾起那張未乾的馬皮前還有幾次回應。   朱二老板將那柄蒲扇遮在臉上,在搖椅上曬著太陽,哼著他從塞外帶回來的曲子,老乞丐聽久了也會情不自禁的跟著哼唧幾句。   朱二老板想破腦袋也沒明白,那個隻知道一天天喝花酒的人連自己的軍馬都舍得賣掉,這種人是怎麼配帶上那金色麵具的呢?難道是偷來的不成?   那金色麵具他也是見過的,不過是在敵國的軍隊裡,聽資歷更老的老兵說,兩家其實都有這種帶金色麵具的領隊,他們多數年輕而且來歷也大多不凡,皇城,王府,親衛統領都有先例,據說是為了向那位身騎白馬的金陵親王看齊。   黃金鬼麵,白馬如雪,一槍鎮守離海城。黃金麵在軍中不僅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戰力的巔峰,很多都在戰後封為了少將軍。   即便流落街頭,也是有著少年英氣,那份戰場上久經風霜的殺氣和遮掩不住的傲氣放在平民之中如同冷石,刻著生人勿近的威嚴,又怎會流連在煙花酒巷之中呢?   和煦春風起,送來家書歸。   棕色小鳥站在窗前,歪頭看著圍的一圈又一圈的村中女人們,她們臉上帶著喜悅和牽掛,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期待著隔著窗子向裡張望,小姐手持著毛筆,在一張張黃紙上回復著那些局促羞澀女人的話,那是他們的家書,來送信的是一個年歲不大的新兵,他靠在門前的歪脖子樹上,看著水泄不通的房子耐心的等著,至少這裡比那危險的戰場要安靜的多。   這種信使往往是給一些附近的小城送去捷報的差事,最近戰事不緊,他才有機會跑一趟送送閑散家書,他花了幾天時間才在軍中找齊那些來自附近的有些麻木的軍士,還在落霞關找了個老秀才帶到軍營裡,寫下一封封家書,他讀過幾個月私塾認識的字並不多,但卻認得那些堪稱粗俗的名字,大強,柱子之類的綽號,有些和他們平日裡相處時所用的一樣,有些倒像是老夫老妻,父子之間的稱呼。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他突然就懂了那是什麼意思,比一本正經的老先生嚴厲古板的臉還清晰,他靠在軍營的帳篷外,就像是如今靠在這棵歪脖子樹一樣的感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熟悉又陌生,他像是一條線,線的兩頭,一端是那些皮膚皸裂守在塞外的有家不能回的軍士,一端是那些那些手掌粗糙守在村中扛起小家的女人,他是月老手中的紅線,隔著一座小青山,隔著一條穿過黃沙的暗河,隔著那一片妻女都未見過的南疆鐵壁,將他們相連。   日落西山,他看見了那隻早上就站在籠子裡的棕色小鳥,躲進了那個石頭搭的狗窩裡,而早上還擁擠的小房子如今隻剩下幾個有些失魂落魄的農婦,在那堆不知翻找了多少次的黃紙中,努力尋找自己的名字,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將他圍住。   她們想要的答復其實是有幾個懶散的人沒去找人寫這一封信,或是這個信使臉帶歉意的告訴他們,自己路上不小心丟了幾封信,也可以是幾句口信。   年輕的信使抿了抿嘴唇,他的腦海中閃過那些倒在戰場上的同伴,有的是熟悉的人,有的或許是一麵之緣,甚至有的連臉都沒有見到過,隻是黃沙裡向上伸出的一支胳膊,就像是那些渴死的枯木。   他什麼都懂了。   他撓了撓頭,詢問了幾個名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快速的報出了幾個名字,說著前幾天他們被派出去落霞關城運輸糧草,出去的是一隻小隊剛好有這幾個名字,百夫長其實很和善派出去的小隊多數都是來自一個地方的幾個同鄉之類的話。   最後的夕陽淹沒在了青山中,老村長早已經在門口等了許久,他將那些不屬於這裡的黃紙收起,瞥了一眼燭火下的那個瘦弱單薄的身影,跟著提著燈籠的老村長,將身影拉的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