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藏品室裡便是你先祖所作下的畫。” 迪穆裡埃簡短的說完,便走進了房間,伊薩卡和阿方索抱著畫材,麵麵相覷,而特勒馬科斯仍然沉浸在某種情緒中,神情恍惚。 薩盧斯沒有絲毫猶豫便跟著走了進去。 藏品室大得驚人,至少是十個阿方索他們家的小木屋那麼大,可是驚人的空曠,畢竟,地下城的勇者們數量驚人,也從不缺乏手段。 獅主就站在那裡,他抬頭看向那壁畫,沒有在意薩盧斯走到了他的身邊,他靜靜的欣賞著眼前的作品。 時間把第二層凝固住了,它始終保持在自己被殺的那個夜晚的樣子,自己剛剛奪取的國家,自己被暫停的一生,都以這種仿佛是在對他嘲笑的方式保留了下來,隻要不被人破壞,隻要不被人奪走,那麼這裡永遠都不會變化。 唯一讓尤利西斯感到沒那麼折磨的,便是那些瑰寶能夠被保存下來,包括眼前的這幅畫。 女神依舊有著動人的金發,聖人的眼神依舊充滿慈悲,那些貴婦人的手是那樣柔軟,它們被凝固在了此刻,不需要再多的護理,便能夠長久的保存。 和地上那屬於國王的凝固的鮮血一樣,和三百年來從未變過的尤利西斯一樣,構成了一個獨特的藝術品。 “……這就是……他的作品。” 薩盧斯發出驚嘆,於是就在這個時候,尤利西斯知道,她懂得。 薩盧斯沒有再多說,她迅速地從旁邊試圖把那把特製的高凳搬過來,可是她的身體確實太過虛弱,高凳紋絲不動,在環顧了一周後,她盯上了剛剛進來的特勒馬科斯。 “幫我個忙,把它搬到那個空位上去。” “憑什麼我要幫你忙!?” 特勒馬科斯渾身的皮毛和羽毛炸起,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命令而感到生氣,還是因為就連阿方索他們都能得到報酬而自己甚至隻有口頭上的客氣而生氣。 薩盧斯抬頭看了他一眼,並不因為他的憤怒而意外,盡管看上去不在意任何事情,但是她似乎很快便抓住了特勒馬科斯明顯的痛點:“我想給你的主人畫像,我覺得你應該配合我一點。” 特勒馬科斯的嘴張了又張,他真的很想回過頭去用幽怨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皇帝,但是他不想自己表現得像個幾歲的孩子一樣無助,在經過了痛苦的思索以及某種該死的好奇心的誘惑後,特勒馬科斯妥協了。 他嘆了口氣,強壯的手臂抬起凳子,還強迫癥發作的把凳子調了一下。 “謝謝。” 不知為什麼,薩盧斯冷淡的感謝似乎讓特勒馬科斯更生氣了。 薩盧斯拿著一支黑色的筆,小心翼翼且有點笨拙的爬上了特製的凳子,凳子上有一個平臺,可以讓她躺在上麵,正好對著那副在天花板上的壁畫空白的部分。 她躺在高高的架子上,出神的看著身邊那些古老的墻壁,她的先祖在這裡奉獻了終身,在他尚未結束作品時,他死在異國他鄉。 也不知道這位先祖是否曾經幻想過,一位後代會來到這裡,繼續他未曾完成的篇章呢? 薩盧斯無奈的笑了笑。 命運之無常,之浪漫,無人能預知。 他們的血緣關係如此淡薄,薩盧斯的家族放棄繪畫多年,他的先祖隻能靠繪畫壁畫勉強維生,忙於生活的人們很少花錢為藝術花錢,盡管他的先祖創作了很多名作,可是他卻隻能勉強糊口。 在發現繪畫無法賺到足夠的錢後,福波斯家族選擇了其他行業,繪畫被他們所遺忘,一直到薩盧斯重新握起畫筆。 她為此付出了太多,生活上的困窘不必多說,雖說她家境不錯,但是放棄婚姻這件事還是讓她失去了父母的支援,最終,為了前往異國他鄉的旅行,薩盧斯暫時妥協了。 她與父母做出約定,她的父母欣然接受,並樂觀的認為,自己的瘋女兒在看到了新生的孩子以後,一定會沉醉於生為母親的快樂,忘記那些畫筆和色彩。 她的父母低估了薩盧斯的執著,低估了她的夢想。 在生育完自己的孩子兩個月後,她不顧父母的阻攔,也不顧他們以死相逼,坐上了那艘前往地下城的船。 她不擔心孩子,丈夫的家庭與自己的家庭足夠富裕,可以養育一個孩子綽綽有餘,而其他的事情這完全不在薩盧斯的考慮範圍內,在一開始薩盧斯便與他們做出約定,那些事情由他們負責,薩盧斯隻需要懷孕,並生產,就可以獲得前往地下城的路費。 薩盧斯不想妥協,即使是妥協,她也僅僅隻是為了夢想而低頭,她可以為之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一切,因為她已經從先祖那裡知曉了放棄的可怕。 如果一定要犧牲什麼才能獲得她的自我,屬於她的人生,那麼薩盧斯寧願放棄她那所謂的責任。 看著眼前空白的墻麵,她猶豫了一下,便利落的下筆。 好像她已經知道要畫什麼一樣,薩盧斯將夢中的每個點位標記好,她曾經無數次幻想自己該怎麼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該如何畫,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她準備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在她身下三米,所有人鴉雀無聲,看著她迅速地下筆,沒有絲毫猶豫便標記好了大致的位置。 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在做完這些後她便再沒有動作,而是再次爬了下來,在眾人的疑惑的目光中拉過自己的畫架。 盡管驚訝,但是特勒馬科斯已經很配合的默默開始幫她搬運起東西,而伊薩卡和方圖斯則乖乖的將顏料和畫筆遞了過去。 “謝了,但是目前用不上這些,尤利西斯,你坐到那邊去。” 對於薩盧斯毫不客氣的指揮,尤利西斯感到有些惱怒,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出言諷刺,薩盧斯握著鉛筆的手便豎了個大拇指。 “對,就這個表情。” 尤利西斯明顯的被噎了一下,隨後他反應過來,懊惱的說道:“……我那天不是這個表情。” 薩盧斯迅速地停下了動作。 “原諒我對你不夠了解,我之前看的書裡對你的形象即使是最寬容的評價都是一個兇悍的魔鬼,不過我還是覺得本人的意見最重要,你那天是什麼表情?” 麵對薩盧斯耿直的道歉,尤利西斯已經完全放棄了生氣,他隻是無奈的嘆息道。 “那個時候我比較年輕,而且對這場戰爭信心滿滿,我至少不應該是生氣的表情。” “我不太理解,請你做一下那個表情。” 尤利西斯又哽住了,但是他鬼使神差的,真的就照著薩盧斯的話回憶了一下,他回憶那天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