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天色已然大亮,諸塞將木箱裡能用的補藥分出了大半,望著少女依舊蒼白的麵頰,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亥貝原本想叫他快點去休息,可這屋子裡唯一會醫術的人也就隻有諸塞一個了。 “這女孩醒了之後不會還要打我吧?”諸塞一邊試探著女孩的鼻息,一邊將磨碎的藥草蓋在她的眼睛上,“一般來說,法力失控造成的昏迷不會這麼久。” “從血脈上來說,她和你們就不一樣。”鬼車饒有興致地來回踱步,“要是能再換點什麼...” “你別再打這些鬼主意了行不行。”諸塞感到有些頭痛,“我的藥也是能換錢的,現在好了,全部搭在你們身上。”諸塞說著往少女那靠了靠,伸手將少女眼睛上的藥草拿下來,又換了新的上去。 諸塞對於鬼車的映像,大約還停留在上一次見麵交易藥草時,那個溫柔又大方的“哥哥”身上,也正因為如此,直至今日諸塞的身上仍然戴著與鬼車第二次見麵時,鬼車因醉酒而以“護身符”之名拔下來送給他的黑蛇鱗片,諸塞倒是不覺得如今的鬼車對於改造身體的執著有什麼過分之說,相比之下,他更希望身邊的朋友們能夠多少愛惜點自己的生命,好讓他省點藥草。 “她...她的手...”亥貝不敢上前去觸碰,遠遠指著少女潔白手臂上成塊脫落的皮膚,離開身體後迅速化為灰燼。 鬼車剛開始還覺得這個小鬼隻是沒見過什麼世麵,最多是有些愚鈍,現在看他的樣子到像是從沒出過家門的小孩子,反而有些可愛,“屍人法師受傷之後,愈合的過程中會代謝掉身體的一部分,好在她隻有一半的血統,這種情況比普通的屍人法師...柔和多了。”鬼車小心嗅嗅周圍,皺了皺眉,“她醒了之後叫她把店裡打掃一遍。”說著又在麵前大幅度地揮手,“烏煙瘴氣。” 少女的手指動了動,諸塞上前去剝下了敷在她眼睛上的藥草,“喂,聽得見嗎?現在不能睜眼喔,要等藥汁乾了才能睜開。”又將木箱搬到少女身前坐下,“不要再打我了,照顧了你一夜,很辛苦的,再來一次藥就不夠用了。” “閉嘴吧。”少女開口,微弱的聲音透著與長相不相符的淩厲和清冷,她長嘆了口氣,動了動手臂,“還有多久能...” “你醒啦?”亥貝在鬼車身後往少女的方向望去。 “你們兩真是好朋友啊,打斷人說話的習慣都一摸一樣。”鬼車調侃道,舊物店壓抑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 少女沒再說話,呼吸逐漸平緩起來,像是又睡了過去,諸塞小心翼翼地起身,見她麵色紅潤了不少,將羊毛毯蓋在了少女的身上,沒再出聲,示意另外二人去門廳說話。 三人沉默了半晌,鬼車見沒人說話便抬起煙鬥,剛進嘴裡就被諸塞一把搶了過來,“我的病人還在睡覺。” “我還沒問你們要找她做什麼就幫了這麼大的忙,現在人找到了。”鬼車搶過煙鬥,掂量了幾下,“你們就這樣對待自己的恩人。” “是我阿奶叫我找她的。”亥貝望向鬼車,聲音悶沉沉的,“收到阿奶傳音的時候,阿奶她...她已經...” “大長老已經死了。”諸塞接過話,不願亥貝再多回憶這件事,“亥貝收到的傳音隻讓他來參城找到這位混血法師,現在找到了,其實我們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大長老死了?”鬼車與少女的聲音同時響起,三人往裡屋的方向望,少女已經扶著門框站在那兒,滿臉驚訝。 一雙純黑色的眸子像幽邃的深潭,紅色的頭發襯著她蒼白的皮膚,諸塞隻是看著她,一時間出了神。 鬼車沒再說話,低著頭沉思著什麼,少女走到亥貝的麵前,“你是暗崖的,通靈者一族的人?”她顯得很著急,期望著亥貝能快些回答她,“大長老怎麼會死?怎麼死的?按照她過去的預言來說現在根本不可能死,是誰打破了這個預言?” “你怎麼會認識大長老?”鬼車疑信參半。 “我的母親是神域法師,內戰即將結束時帶著我去見過她,那時我還小。”少女默默朝地上一坐,“那時她和屍人統領...就是我父親的事已經被神禱者知道了,母親大概猜到了自己會死,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死去,會不會波及到我。” “那,我阿奶當時是怎樣和你們說的?”亥貝往少女那走了幾步。 “我記得的都是母親在我還小的時候反復告訴我的,她隻說自己接受了預言的結果,因此不去改變任何一件事,並囑咐我,幾十年後會再與大長老相見。”少女猛地抬起頭,“所以我說了,她不可能會死的,一定是有什麼人在預言中改變了某件事!”又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對,去夢墟!我們可以去夢墟看看過去的事!” “對啊亥貝!”諸塞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我們要來參城時我說的就是夢墟,都說北域的夢墟是時間的主人。” “夢墟?是塞克北域西北部的那座島嗎?據說她們常年獨居,生命逆向而行,從水中生,往水中死,更像是自己的一次又一次輪回,我們隻是存活的方式不一樣罷了,沒必要真的把他們當成時間的主人。”鬼車耐心解釋道,“我去北域的旅途中,聽過她們的故事,也有人說,在夢墟的某處有一處水井,夢墟主人獻出的水,能夠讓人回到過去時間的某一節點,但這不過都是些傳聞,沒有實際的考證。” 鬼車回過頭,三人正津津有味地聽著他的故事,他們認真的表情讓鬼車渾身不舒服,“你們不會是真的想要去夢墟?” “我怎麼想都覺得,我必須得弄清楚殺了我阿奶的人是誰。”亥貝神色黯然,但語氣十分堅定,“我隻是一個連預言能力都不成熟的普通人,阿奶也是這樣說的,但關於這片大陸即將麵臨著什麼,關於阿奶的死,我不想錯過任何的可能性。”他逐漸抬眼,與鬼車對視,眼神裡滿滿的不甘。 “真是拿你們沒辦法。”鬼車長嘆了一口氣,“但這次我沒辦法和你們一起去了,我在這裡還有一位必須要等來的朋友。”隨後將壁爐下的石板移開,從裡麵取出了一個皮革製的袋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小巧而精致,“裡麵的石板是我用法力做出來的,隻有這一塊,如果發生了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就把石板摔碎,我會知道你們的位置,對了,這位小法師,你叫...?” “卡薩辛。”少女將鬢角的頭發別到耳後,露出的脖頸看得諸塞臉一紅,別過了頭。 “卡薩辛...關於你父母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你的法力應該是三人之中最強的一個,隻能拜托你好好照顧他們了。”鬼車瞇著眼睛笑起來,“夢墟無法用傳送陣,你們想辦法把傳送陣開到塞克北域,離夢墟盡可能近的地方。” “鬼車,那你...”諸塞正要開口。 “別做這些依依不舍的戲碼出來,惡不惡心。”鬼車用煙鬥指著門廳的正中央,比劃出了一小片黑色的霧氣,“就從這開始,諸塞。” 等待諸塞恢復法力足足有三天,亥貝在參城中交換了許多從前沒見過的小物件,卡薩辛由於從拍賣行逃出來的關係,被鬼車幻形後才允許出門,準備得差不多時,諸塞終於在門廳正中央構起傳送陣。 沒給諸塞多嘴的機會,鬼車一把將他推進了傳送陣,隨後亥貝與卡薩辛也跟了進去,“搞得多愁善感,真丟臉。”鬼車單手叉著腰,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容。 “大侯爵家的二兒子怎麼會和這些平民百姓混在一起?”黑發少年倚著門框,額頭向內長了一對羊角,濃密的睫毛被昏暗的燈光照得眼下一片陰影,瞳孔呈橫著細長的一道,少年一手托著下巴,滿臉戲謔,學著鬼車的語氣,“真丟臉,真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