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神，舊神部族...”亥貝想到自己曾經離殺害自己族人的人距離得如此之近，隻覺得胃裡頓時翻江倒海，一時間忍不住想要乾嘔，隻無奈自己虛影一般的身體似乎無法做到這些事，隻好硬著頭皮繼續看下去。 　　斑葉疆南星是整片大陸中，隻有暗崖才獨有的植物，阿奶曾經說過，它花朵的顏色與自己的眼睛很像，而通靈者們獨特的能力也像極了它帶有獨特甜味的漿果，即便是淺嘗輒止，也可能會導致死亡。 　　麵前被稱作萊卡大士的男人早已經起身，拍了拍並不存在於袖章上的灰塵，露出了得意的笑，他一襲白衣，看起來素凈又清爽，與亥貝在話本上所看到的有關於舊神一族的形象截然不同，亥貝不由得想要上前去觸碰去這位大士的袖章，盡可能的記住這袖章上的每一筆紋路。 　　“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再和雪藏人們好好交涉一下了。”萊卡的神情一下子陰冷下來，眼底浮上了意味不明的色彩，身邊的軍士站得筆直，萊卡上前去輕輕捏了捏軍士的肩膀，從容不迫道，“快了，我們的任何計劃，隻要開始了，那就離想要的結果不遠了。” 　　亥貝剛想開口，虛影將將透過了萊卡的脖頸，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令亥貝猝不及防，熟悉的翻江倒海的感受侵襲著亥貝的每一次心跳，他盡力站定，緊緊地閉上雙眼，想著這次夢墟井水的時間大約是到了，自己也再不想回看那破敗的故鄉和死去的族人，隻希望時間能夠快一點，帶他逃離這裡，又或者讓他失憶，再不然殺死他也行。 　　“我不明白，阿奶為什麼要讓我承受這麼多。”亥貝嗚咽著，雙手環抱住自己的雙肩，忍不住地顫抖。 　　諸塞幾人聞聲往亥貝的方向望去，夢墟的天色仍然沒有變化，日光在腳下與頭頂的紫衫林中肆意穿梭，周圍靜得隻能聽見亥貝的呢喃，甚至連風聲都沒有。 　　“亥貝...”諸塞想要上前去扶起亥貝，走了幾步卻被坎那攔了下來。 　　“能夠來到夢墟也算是讓我們吃了點小小的苦頭，你看到了什麼總該和我們說一聲。”坎那示意的眼神望向卡薩辛，希望她能夠幫著自己確認一下亥貝在井水回憶中的所見所聞，見卡薩辛沒什麼反應，才又開口道，“況且你的朋友們也都...” 　　“舊神，舊神部族的人。”亥貝停止了顫抖，抬頭望向幾人所在之處，哆嗦著小聲道，“我看見了舊神部族的人，一位叫做萊卡的人，帶了許多...我從沒見過的生物，他們在暗崖...在暗崖...”亥貝露出痛苦的神色，淚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聲音幾近微弱，雙眼充血，鼻尖通紅。 　　“舊神...萊卡？萊卡可是舊神部族中神禱者七人之首。”諸塞望向亥貝，他自然是完全相信亥貝的，在亥貝第一次聽見大長老的金絲傳音的時候，諸塞也有考慮過舊神部族的人是否有重蹈覆轍的可能性，但礙於和平協定的存在，諸塞沒能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口，“但和平協定是那麼多部族之間下了血盟的條約，舊神一族為什麼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亥貝又將頭朝下低了些，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害怕，在和平年代的日子過久了，總覺得和平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和平協定是斯芬克斯大陸的內戰結束時，對立的四個境域內各個部族，包括信奉新神的神域法師，以及信奉舊神的神禱者在內，以血祭立下的條約，如若有哪一方有朝一日因為一己私欲而發動部落之間的戰爭，必然會遭到滅族之災。 　　“他們，他們還說了雪藏人一族的事，”亥貝頓了頓，緩緩抬起頭，正對上了坎那幽深的雙眸，“萊卡說，要去與雪藏人一族交涉...” 　　“你說什麼？”坎那不顧諸塞的阻攔，沖上前去扶住了亥貝的雙肩前後搖晃著，“你是說舊神的那幫人去找了雪藏人一族？這麼說雪藏人一族被屠殺，也是他們乾的？” 　　坎那不再懊惱於自己屢屢受挫的任務，而是將矛頭轉向了亥貝，他似乎是見不得任何人鬱鬱寡歡的樣子，看向亥貝的眼神也更加厭惡起來，卻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努力壓下了想要怒罵亥貝的沖動，緊閉雙眼，深深地長籲一口氣，隨後開口道，“你還看到了什麼？我是說，有關於雪藏人一族的事。” 　　“沒有了，沒有了...”亥貝失了神，任由坎那緊緊抓著自己，連痛感都好像是遲遲而來一般，“但是雪藏人一族給舊神去了信，其它的再也沒有了，再也沒有了...”亥貝的聲音愈發微弱，冷不丁的撲通一聲跪倒在水麵上，這樣的動靜沒能激起一點點漣漪，坎那就那樣靜靜地望著他。 　　本以為雪藏人一族被屠殺或是一場意外，又或者某個種族的陰謀，但與舊神一族相聯係起來時，坎那驚覺事情沒那麼簡單，關於和平協定，關於當年的血祭，坎那有許多事情沒能考慮清楚，隻好呆呆地望著遠處，愣神一般失語。 　　“如果舊神屠殺通靈者一族，並沒有觸發血祭的代價，那麼很有可能是他們早已經將代價轉移了。”卡薩辛悠悠地開口，周圍的空氣逐漸冷下去，站立的水麵上像是覆蓋了一層薄膜，連頭頂的紫衫林也是一樣不再清晰。 　　“你是說...”諸塞猛地望向卡薩辛。 　　卡薩辛點了點頭，向亥貝的方向走去，輕輕拍了拍坎那的肩膀，示意他起身，“隻是有這樣的可能，血祭的代價被轉移給了雪藏人一族，”又輕輕撫平了坎那的衣袖，與坎那四目相對道，“如果是由雪藏人一族以滅族來替舊神一族承擔的話，亥貝，你的阿奶曾經和你說過吧，那條金絲傳音。” 　　亥貝點點頭，“阿奶說過，舊神的人控製了暗崖，他們有...侵占土地的目的。” 　　“那你怎麼會沒猜到屠殺你們通靈者一族的始作俑者就是舊神屬地的人呢？”卡薩辛聽上去有些咄咄逼人，但她的話令諸塞與坎那二人恍然大悟，望向亥貝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卡薩辛又往亥貝的麵前靠過去，右手緊緊捏住了亥貝的下巴，逼著他直視自己的雙眼，“拍賣行的那天，你看見他們了吧？” 　　亥貝想起了拍賣行的那一天，找書苑 www.zhａoｓhuyuａn.coｍ 自己與諸塞是要去尋找卡薩辛的，那麼舊神一族的人在自己房間對麵的事，卡薩辛必然了解，會這樣問也不奇怪，亥貝抿了抿嘴，神情躲閃，“我的確是看見了，但我對舊神一族的事並不了解，阿奶也隻是和我說過他們有怎樣的野心而已。” 　　卡薩辛沒有再過度追問，直起身看向諸塞的那邊，冷冷地說道，“你告訴過我，關於大長老的那條金絲傳音的事對吧，我的建議是讓亥貝回到暗崖，”她指向亥貝，無視了對方訝異的神情，“重回暗崖，迄今為止我們一切消息的來源大部分都是聽說，對吧，不如親自回去看看。” 　　亥貝顯然是感到排斥的，他原本就對於暗崖被屠殺的事而心煩，盡管大長老是自己的血親，但在可能遭遇到生命威脅的時候，他更傾向於保持沉默，他自私，但又無奈。 　　“先回去吧，雪藏人一族的事還要告訴族長，真的像亥貝所說的那樣，雪藏人與舊神一族有通信往來的話...”坎那神色不安，“那麼雪藏人一族很可能並不是傳聞中那樣的中立態度。” 　　四人的周身霎那間一片漆黑，緊接著是鏡委婉送客的空靈聲音徘徊在耳邊，“閉上眼。” 　　再睜眼時即是回到了那片茫茫白雪之中，亥貝癱軟在地上，三人一言不發，隻在原地站定，兩輪月亮襯得白雪更加亮，甚至有些刺眼。 　　亥貝蜷縮在地上，手在布兜裡挑選著什麼，隨即偷摸拿出一個窄口玻璃瓶，往玻璃瓶內吐了一小口翠綠色的液體。 　　風比幾人來時更加強勁，寒冷也如刀子一般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