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怯懦又自私的人啊(1 / 1)

亥貝的節宴 拯救歌劇 3738 字 2024-03-17

剎那間一陣強風吹過,幾人不由得閉上了眼,等到風停下時,早已身處在一片清池正中央,周圍霧氣彌漫,幾乎看不見除了身邊人之外的任何事物,池底是整片倒向生長的紫衫林,其間不隔多遠便有一小片茛苕,那裡更像是與現在幾人所處之地完全相反的另一個世界。   “茛苕與紫衫,生命與死亡,夢墟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是...”諸塞不由得俯下身,想要伸手觸碰自己所站立的水麵,而那水麵卻完全沒有水的觸感,令諸塞無措起來,“怎麼會,完全沒有任何水源...明明站在這裡,卻什麼都碰不到。”   “真是沒半點見識。”坎那冷哼了一聲,“這裡是夢墟,不是你們那破破爛爛的無冕之境,在夢墟的邊境,吉爾茨海的對麵就是神域了。”   “我們從沒有來到過夢墟,會感到驚訝是很正常的事情。”卡薩辛有些惱火,橫在諸塞麵前逼視著坎那,“倒是你,機緣巧合之下擁有了夢墟引路人的身份,說到底也隻是黑羊部族的一個族人而已,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讓你對我們如此刻薄?”   坎那噤了聲,實際上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這三人抱有這樣大的敵意,大約是那時在深林中看見被自己視為摯友的,向來就獨善其身的鬼車,與這三人相當和諧的氣氛令他感到嫉妒和不適,但他又實在難以對鬼車說出什麼過分的話,隻好陰陽怪氣他一番,最終將火氣發在這三人身上。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周圍的霧氣也散了大半,幾人已經能夠清楚地望見周遭的環境,在這看似平靜的水麵與倒影世界之外,還存在著天空之中的上層世界,最接近他們的是紫衫樹頂,已經能夠隱隱望見成熟的果實。這場景似乎與水下才是同一世界的鏡麵體現,而四人所處的水麵則像極了兩個世界之間的隔層。   “現在該怎麼做呢?”亥貝喃喃自語道,“已經進入夢墟了,可所謂時間的主人又在...”   “時間沒有主人,孩子。”清脆的聲音在四人的頭頂響起,也是同一時間,他們的麵前赫然出現了一口水井,光滑的外緣與破舊的內壁看上去格格不入,“井中水可以讓你回到過去的某個時刻,回到你腦海中想要回去的那個時刻,但你隻能作為一個旁觀者出現,有且僅有一次的機會。”   “鏡,我們族長從雪藏人一族那裡回來,他說...”坎那迫不及待地上前,與這不知出處的聲音對話。   “坎那,我了解你們前來夢墟是出於對事實和真相的執念,但井中水的回溯消耗的是整個夢墟的生命力,因此在你們四人中,隻有一個人可以使用井中水,”鏡的語氣平和,像是一塊不被任何紛擾和情緒所影響的木頭,“你們自己做出決定,選中之人去往井邊即可。”   亥貝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己甚至隻要趁著說話的這位“鏡”和身邊的幾人不注意時沖到井邊就可以了,又或者將那所謂的井水撈起,再分給諸塞或者其他人,反正這位“鏡”橫豎也像是沒有實體的生物,應該無法懲罰他。   但這個念頭僅僅持續了幾秒鐘便打消了,亥貝自己也會驚訝,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如此自私,早已經邁出一步現下瑟瑟發抖的腿,將他的思緒倏地一下拉回現實之中。   “我們這次來到夢墟也就是為了讓你了解大長老死去的真相,亥貝。”諸塞雙手環住亥貝的肩膀,將他輕輕地向前推去,卻沒料到亥貝因為剛才的腿軟,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諸塞顯得有些慌亂,隻好快步將亥貝扶起來,回頭略帶歉意地朝卡薩辛點了點頭,卡薩辛倒是爽快許多,“去吧。”   坎那看上去惱怒一些,作為夢墟的引路人,他從來沒能使用過夢墟的井中水,哪怕是曾經幾次三番帶著雪藏人和黑羊族人前來,也沒能為自己撈到半點好處,對於他這樣從來沒有歷經過失敗的人來說,光是通靈者大長老的死亡令他無法完成族長交給自己的任務這一件事,就已經足夠使他頭痛了,他本想趁著這次前來夢墟的機會,以了解雪藏人一族被屠殺的事作為彌補,可就連這點小小的希冀,也被摧毀在麵前這幾人的手上。   坎那的麵色逐漸冰冷下來,他比亥貝高了足足一個頭,居高臨下地望著亥貝猶豫著向水井那挪動的背影,不屑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不擅長偽裝自己的情緒,隻好將憤怒與不滿即刻發泄出來,令身邊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大約是習慣了周圍人因為“引路人”這個身份而對他格外的關注與照顧,如今自己不能成為幾人眼中猶如要去接受命運洗禮一般得到真相拷打的那個人,讓他更清楚地感受到了“嫉妒”的含義。   但他也僅僅隻是嫉妒罷了。   卡薩辛看出了坎那情緒的變化,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惹得坎那的麵色看上去更加難堪,卡薩辛往坎那身邊靠了靠,坎那卻下意識往外躲了一些距離,卡薩辛察覺到也並沒說什麼,隻是保持著看上去恰當的距離,默默拿出了自己脖頸上的項鏈,“你看,關鍵時候我們還是需要黑羊部族大法師的幫助,這次來到夢墟也多虧了你,坎那,謝謝你。”   坎那看起來似乎並不領情,卻在卡薩辛收回項鏈之前,朝她的方向挪動了一小步,撇了撇嘴,“我隻想完成族長交代給我的任務而已。”又幡然醒悟一般後撤了幾步,“我不需要你的安慰,讓亥貝去就行,我無所謂。”說罷將頭扭向一邊。   那口水井在亥貝靠近的過程中逐漸縮小,直到成為巴掌般的大小,穩穩地落在了亥貝的手上,像極了一小口盅,裡麵乘著翠綠色的液體,看起來比水更濃稠,麵上浮著紫衫樹葉,在外人眼裡大概更像一隻茶碗。   亥貝不知道該喝了它還是如何,不知所措地捧著這口小井,心中的疑慮從未打消過,他轉過頭望著諸塞的方向,三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著,沒人注意到他稍顯尷尬的目光,隻有坎那心領神會似的朝亥貝的方向瞄了一眼,隨即是不屑地冷笑和令亥貝熟悉的嘲諷語氣:“喝了它。”   在液體進入亥貝的喉嚨之前,馥鬱的香氣就已經沖昏了他的頭腦,亥貝沒有任何實際吞咽下去的感受,身體卻像是被充滿了氣體,他隱約覺得自己的手臂,雙腿都在膨脹,隨時會脫離自己,咽喉處冰冷得不切實際,他努力掙紮,想要大聲呼救,卻在張嘴的一瞬間被時間淹沒。   睜眼時已經身處暗崖的老街,天色昏黃,周圍的空氣中漂浮著自己從未見過的灰色絨絮,像極了兒時燒毀書籍時的灰燼,卻又比灰燼看起來更加綿軟一些,亥貝漫無目的地走著,腳底卻沒有任何真實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向下望,自己的雙腳卻隻是虛無的幻影,他隻是像鬼魅一樣孤獨地漂浮在這條街道上。   遙遠的老街入口處,亥貝望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在參城的拍賣行,坐在自己房間對麵的那位,攜帶舊神部族紋章佩劍的人。   老街在剎那間驚叫聲四起,原本安靜如空城一般的老街驟然間恢復了往常的熱鬧,隻是這熱鬧中摻雜著血腥的氣味,房屋也與自己映像中的全然不同,殘垣斷壁,碎瓦頹垣,原本熟悉的麵孔剛剛出現在亥貝的視線內,便化為血水,順著木製的屋脊向地上流去。   而那攜帶佩劍的人隻是靜靜地看著,嘴角掛著不合時宜的竊笑,他將雙手搭在佩劍的劍柄之上,居高臨下地像是望著自己的傑作一般。   亥貝有些訝異,他為自己做好了幾分的心理準備,他知道族人死亡的消息,但親眼見證這樣場景的時候,他沒有悲傷,沒有憤怒,他害怕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在頃刻間匯聚起來,將他所有的理智包裹,他甚至想逃,逃出暗崖的回憶,逃出夢墟,但這該死的夢墟井水,卻又將他一步步推向長老祠堂,推向了那個他曾經去過無數次,承載了他兒時酸甜苦辣的地方。   他看見了那位攜帶佩劍之人懷抱中麵如土色卻仍然笑著的阿奶,阿奶的白發盡管被風吹得有些淩亂了,卻比那一汪死水般的紅色雙眸顯得更加有生命力,亥貝想要上前觸碰阿奶的麵頰,身體卻被禁錮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萊卡大士,雪藏人一族來信。”祠堂外的軍士聲音冰冷,不帶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