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一收到底下丫鬟的報信，就過來了，轉進門，果然看見蘇果在梳洗，溫柔地叫蘇果。 　　“果果！怎麼睡了這麼久？”柳夫人拉過蘇果的手，上下瞧了瞧，一股驚喜自胸中湧出：“聚氣境初期。果果，你突破了！” 　　“嗯？”蘇果不明所以，她娘還沒給她講修行的事，隻交給她一些普通的知識，她不知道怎麼看境界。 　　“果果，娘以前隻給你講平常的知識，但那隻是為了給你開辟頭腦。現在，你已經開了靈竅，以後要把重心放在修行上，也該知道修行知識，從今天開始，娘會教你一些修行的知識，你要好好地聽講。” 　　柳夫人見蘇果點點頭，便放開蘇果的手，讓秋實給蘇果梳洗穿戴，坐在一邊的凳子上，又說道： 　　“果果，娘先跟你講講修行境界的劃分和識別。現在的修行界隻分四個大境界，分別是聚氣境，築液境，築寶境，化靈境。每個大境界又有四個階段，分別是初期，中期，後期，圓滿。” 　　“哦。”蘇果已穿戴完畢，跳下椅子，對柳夫人點點頭，見柳夫人還想再講，摸著肚子開口道：“娘親，我餓了，餓得頭發昏了！”沒力氣聽。 　　“哎呦，現在都快到午飯時間了，娘倒是忘記果果一天多沒吃飯了，”柳夫人一陣懊惱，站起身，邊牽著蘇果往外走，邊道：“那這些以後再說，娘給你做了棗泥糕，你先吃了飯再吃。” 　　“嗯嗯。”蘇果滿意了。 　　幾人很快坐上了餐桌。大大的圓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菜，空氣中飄滿菜香味。 　　蘇果胃口大開，唾液分泌，剛洗了手，就迫不及待地端碗夾那塊滋滋冒油的紅燒肉，一口吞食，順滑油香，發出一聲“咕嚕”聲。 　　柳夫人優雅地捏緊筷子，聽見蘇果吃東西發出聲音，不悅地皺眉。 　　但，沉浸在美食中的蘇果，隻感覺四周都蒙上了一層白霧，看不真切，絲毫沒注意柳夫人的臉色，唯有桌上芳香的美食閃閃發光。 　　她把柳夫人平日裡教給她的餐桌禮儀忘了個乾凈，一個勁兒地夾菜，吞吃。碰到放得較遠的菜，竟直接跳下椅子，轉過去，又跳到空椅子上去夾菜，吃得忘乎所以。 　　太好吃了！她來這兒幾年了，就沒吃過正常的食物！ 　　今天這頓是最正常的食物！ 　　她的前世，誰家吃的米飯入口是黏膩的液體，一股餿味的啊？ 　　誰家的青菜是泥爛腐敗味的啊？ 　　誰家的肉吃起來像乾木頭，沒味道，嚼不動，隻能一口吞的？ 　　明明看那些食物樣子也和前世的沒什麼區別，裝在盤裡也不見腐爛，反而鮮亮泛著光澤，怎麼就聞不到菜香味，吃起來也是一股腐爛味啊？ 　　如果不是看她娘麵色正常地陪她吃，又見從學宮回來的兩個哥哥吃的也是一樣的菜。 　　她都要懷疑是她娘偏心，藏著好吃的給那兩個哥哥，重男輕女，不給她吃的，虐待她吃這種菜。 　　可仔細觀察下，發現她娘、她哥哥們，有時還會省下一些味道發酸、但軟爛她嚼得動的肉給她吃。 　　她的丫鬟仆人更是連菜都不常吃，喝的更是臭水溝一樣的粘稠的所謂的營養液。 　　偶爾，她吃不下那些飯，又被她娘逼著吃，無奈隻能趁她娘轉身出門、叮囑她吃、等會兒來檢查有沒有吃乾凈時，把菜扔給錦芳、秋實二人，逼她們幫她吃。 　　錦芳兩人雖膽戰心驚，生怕被她娘發現，但卻是口齒生津，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泛著腐爛味的飯菜是什麼無上美味。 　　她就知道自己吃的食物是正常的，甚至還比她們吃得好。 　　她又懷疑是自己的舌頭出了毛病，跟她娘說。 　　她娘跟她說那是正常的，低級的營養食材是有一點點腐味的，隻有高能量營養食材才沒有腐味，香甜美味。 　　她說她想吃高級的，但她娘跟她說她爹沒有給她們院裡送，她娘的嫁妝也支撐不住高昂的費用去買高能量營養食材，隻能吃低級的。 　　蘇果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回想以前吃的那些聞著就想吐的食物，感動得想要哭泣。 　　蘇果一陣風卷殘雲，總算填飽了肚子，靠在椅背上，放下碗筷，打著飽嗝，摸著鼓鼓的肚子，滿足地瞇著眼睛。 　　柳夫人目瞪口呆地放下筷子，靜靜地看一旁揚起嘴角的蘇果，淚光閃動，抽出腰上的手絹擦眼角的淚點。 　　蘇果吃飽了，腦子一片空白，正想閉眼休息，卻聽見耳邊似有啜泣聲。 　　？ 　　哪兒來的哭聲？ 　　蘇果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對上柳夫人濕潤的眼眸，看看一片狼藉臟亂桌麵，桌上隻剩些殘羹剩菜，再看看柳夫人乾凈的小碗，不見一滴油的筷子，慚愧湧上心頭，低下了頭，卻又有一絲委屈埋怨跳出。 　　又不是不讓她吃，自己夾嘛。 　　怎麼總是當著她哭哭哭的？ 　　蘇果的內心有一個小人在對手指。 　　等了一會兒，柳夫人還是沒有停止哭泣，周圍侍候的丫鬟竟也開始低泣，原本明亮的空間，漸漸被悲傷低迷的氛圍籠罩。 　　蘇果的內心也有些漸漸有些崩潰壓抑，她不理解為什麼一個當媽媽的大人，總是要當著她哭，讓她來安慰？ 　　她生病了，她娘要哭給她看，她要脫著疲累的身體安慰她； 　　她爹又去了紅姨娘的院裡，給紅姨娘送了高能量營養食材，她娘要當著她哭，她沒見過高能量營養食材，不理解她娘為什麼哭，但她又要安慰她娘； 　　她的大哥在學宮中參加比賽時，被打傷了，回到家被她娘看見了，她娘不當著她的哥哥哭，卻轉頭對著她哭，她又要安慰她的娘…… 　　蘇果不知道她娘把這些告訴她做什麼，難道要她們兩個抱在一起痛哭嗎？ 　　難不成她娘告訴她，是讓她去解決嗎？ 　　她解決不了啊！ 　　蘇果覺得好累，心裡雖有愧疚沒有在餐桌上讓著她娘，卻又不想覺得自己有錯。她害怕一旦她覺得什麼都是自己的錯，那她可能會長時間低落，陷入抑鬱。 　　她娘的情緒已經很不穩，總是哭了，她可一點也不想哭，也不能哭。 　　自己真是倒黴，怎麼兩世的娘都是愛當著她或哭或吐苦水的？ 　　小到家從裡短，家中的兄弟不聽她的話、不爭氣，大到失業或是突發事故，她媽都要跟她說，在她的麵前哭！ 　　她的媽媽哭完了，吐完苦水了，心裡舒服了。可是蘇果卻難受了，被那些負能量灌滿心頭，久久不能消散，痛苦壓抑得想要撞強。 　　為什麼？ 　　她就不能有一個情緒正常穩定的娘？ 　　她不傻的！ 　　她娘所麵臨的處境，就算她娘不說，她都明白！ 　　她隻是裝作不知道自己爹的冷待，她隻是裝作看不見大伯母的白眼，她隻是裝作聽不懂紅姨娘的陰陽怪氣！ 　　她不是傻！ 　　她都明白！ 　　可她太小了，沒有本事麵對這些，也無力反抗。 　　她都快習得性無助力！ 　　但蘇果真的不想承認自己沒用！ 　　即便蘇府的人有意無意地罵她是個廢物，她也不想承認自己廢物。 　　她怕自己一旦也認為自己沒用了，她就會活不下去。 　　再說了，每一個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獨一無二的，珍貴的，為什麼一定要和別人比？ 　　有用沒用，強不強，不都是相對的嗎？ 　　剛出生的嬰兒如果和一個成人比，那一定是成人有用強大啊！ 　　蘇果抿著唇，低著頭，不想說話，頂著柳夫人的視線，呆呆地盯著衣角，靜靜聽柳夫人哭。 　　過了好一會兒，桌上的飯菜已冷，屋中卻還是抽抽搭搭的聲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變成五歲，情緒越發受環境影響，還是承受力降低了，蘇果的心抽動著仿佛“哢嚓”裂成了幾瓣，漸崩潰。 　　求求啦！來個人救救她吧！她不想聽人哭，找書苑 wｗw.ｚｈａoshuyuan.com 不想看亮晶晶的眼淚！ 　　四周模糊，蘇果恍惚中好似看見一個臟兮兮的小孩躲在封閉黑暗的空間之中哭喊尖叫，救命啊——救救我——救命！我沒錯…… 　　“怎麼了？”一聲洪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蘇耀聽說蘇果醒了，放下手上的事務便趕到柳夫人的院裡，卻還沒進門就聽見柳夫人的哭聲。 　　屋中侍奉的丫鬟仆人擦乾淚，靜靜地向蘇耀行禮。 　　柳夫人也快速擦乾眼淚，不哭了，露出一抹微笑，被春華攙扶起身，對迎麵走進屋的蘇耀道：“夫君，果果一個晚上就突破到聚氣境初期了，我這是喜極而泣啊！” 　　其實柳夫人心情復雜，既有可憐蘇果從出生起便沒吃過高能量營養食材的哭，也有為蘇果的成長驚喜的哭，也有對自己這幾年來受的苦、遭的罪的哭，也有前途光明、終是苦盡甘來的哭…… 　　蘇耀掃了眼狼藉的飯桌，注意到低垂腦袋低沉的蘇果，大手一把將蘇果抱起，顛了顛，把蘇果固定在臂彎上，才看向柳夫人：“小果是天級靈竅，雖是下品，卻也是先天靈竅，修行快是正常的。” 　　柳夫人揮手讓下人收走桌碗。 　　蘇果抬頭看看蘇耀棱角分明、堅毅粗獷的臉，小小的身體趴進蘇耀的懷中，雙臂環上蘇耀的脖子，毛茸茸的腦袋靠在蘇耀厚實強壯的肩上。 　　尖叫的小人消失了。 　　蘇果腦中錯亂交雜的尖叫聲也消散了，內心難有的寧靜愉悅，蘇果動容地呢喃：“爹爹。” 　　蘇耀彎了彎嘴角，抱著蘇果幾步坐到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