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上膛,朱玉將槍對準今日可能要死的人。 三個小時前,有人在暗網發出了相關買命書。朱玉今年剛開張,閑來無事沖浪刷到了,順手接了一單。 這樣的時代,智能機械理論上講,本完全可以取代朱玉的職業。但全球常委簽訂的智能機械管控協定,要求了全球智能機械生產,需錄入的第一條程序,就是不傷害人類,否則將觸發其內核腐蝕或機體自爆機製。智能機械是不能殺人的。 同時,相關人類法案也規定了,任何人類改造、操控智能機械殘害同類生命都屬於嚴重違法行為,無需庭審,將直接叛處死刑。即使是智能機械湧現出生命意識,在無他者指派的情況下,自發殘害人類,也要麵臨相關的智能機械開發廠商、銷售商、質檢方、持有人等全部連坐下獄的判決,同時同型號、同係統、共模型的智能機械也將麵臨全球反廠檢查整改的處理,若查明與肇事智能機械有相似的自發殘害人類傾向的,都會麵臨焚毀處決。 智能機械傷害人類,幾乎是其自毀、毀同類也毀創造者的離譜操作。而人類,人類若主動或被動殘害同類,需走傳統法律程序,依法結合具體情況進行積極判決。人類殺人,裡麵就保有很多傳統的灰色地帶。而這個世界,有需求,就有市場,有市場就有買賣。 以上種種,都使得殺手這樣的職業依然高風險高收益的存在在法律與人徳的灰色地帶。 朱玉不是什麼先進派,他的業務水平比較復古,體能與微型熱兵器。許多具備高訓練水平的殺手,會用些查無證據的生化手段,或者是快速改造目標生存環境迫使其自殺的,更有甚者,具備軍方早年研究的——通過意識控製目標自殺的手段。 不過那些玄幻的業務能力,對於復古派的朱玉來說,都隻是都市怪談,聽過,沒見過。 扣緊槍,南康大廈十三樓的陰暗無人處,春節的陰濕冷氣陣陣襲人,將朱玉冰冷的雙手浸成僵硬的灰白色。 或許是陰暗裡活久了,他是個基本沒什麼汗的人,不怕冷。這使得他具備遠比其他殺手耐寒的性能。他也習慣於在冬春季節開張賺錢,然後秋夏季去涼快的山莊度假。如果不出意外,朱玉會在五十歲前攢夠養老錢退休。 想著美好的退休生活。朱玉在南康大廈俯瞰到了蓮花館。鯤鵬1號的現世,浮華的娛樂節目,群眾的狂歡,競賽活動的展開,無一不收於眼底。 他的改造槍有精尖如針的遠射彈頭,可以輕聲擊中樓下道路上的任何一人。被擊中的人會像被飛鏢擊中一般,還不等反應過來,就大動脈呲血而亡。這樣子的當眾擊殺,會引起恐慌。這或許本來就是買命人的目的,同時人群的恐慌對即時秩序的擾亂,也極度有益於朱玉事後逃竄掩人耳目。 說時遲那時快。朱玉扣下了板機。四聲輕微的發射聲連續聳動而出。觀測鏡中四個普通群眾連續被天外飛彈射中,如朱玉常見的那樣,被瞄準的人一個個還來不及捂住自己被哲疼的大動脈破口,其血柱已經接二連三噴射而出,挨個浸滿他們衣襟,濺紅身側旁人的臉頰,驚起一哄而起的驚呼與尖叫。朱玉的一側嘴角止不住往上挑了兩挑。 那些看完表演陸續走出蓮花館的人群是那麼遙遠,又是那麼渺小,一群一群,打來處來,往去處去。他們中的人,有的不知道自己走在路上會死於一旦,有的不知道自己會在看完一場演出後目睹同類噴血而亡。但是朱玉知道。 等到巡邏警察與智能輔警撥開慌亂四躥的人群,狼狽慌亂的趕到現場,快速計算與定位出槍擊群眾的開槍點在南康大廈十三層背陰向街的無人角落時。朱玉已經帶著武器離開了,隻給南康大廈這家私企脆弱的安保監控,留下一段他刺殺行兇、全程隻露護目鏡下半張臉的錄像。 文金在一列負責現場巡邏的列隊中,聽著主要安保負責人匯報、安排追捕工作。在列的都知道,本案嫌疑犯有職業殺手的習慣性操作——防但不怕被監控。職業殺手哪怕落網,隻要供出雇主,也不會絕對地被判死刑。而牢獄,是這批亡命徒還算樂於光顧的勞改夏令營。畢竟,每年死於職業殺手之刃的人,比工作失誤被反殺、被尋仇者殺害的殺手,要少得多。 文金開完沒有什麼參考價值的列隊會,作為調援人員,也沒有被安排進一步工作。隻是依照慣例去警署做了現場筆錄,就回家了。 晚上十九點整,新聞播報器自動向文金的餐桌所靠的那一麵白墻投出了影像。文金的公職酬金並不富裕,無法讓他換一個現在市場上最風行的——隨時隨地都可以在虛空中張開全息影像的設備。但他也不需要。他是個活得很功能主義的人。追求潮流從來不是他的選擇。實用、精簡、輕裝才是他最愛的。 這也讓他打了三十四年的光棍。女人們愛他的硬勁身態與堅毅眉峰,但不愛他因職業而無法對戀愛及家庭投入充沛精力的事實,再深入一談,更不愛他的樸素到家了的消費觀。他也一直清湯寡水於男女之事,在這方麵莫名其妙的鐵樹無花了三十四年。單位裡時常有人給他撮合對象,都以女方興致逐步被他的冷淡敗壞而告終。後來大家不給他挑相親對象了,開始極度不尊重的要讓心理疏導員找出他不討女人歡心的病根,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最後疏導員隻在診斷書上落下“一切正常,無身理、心理冷淡等異常”一串斜飛的大字,眾人才對文金的私人問題漸漸撫平浮想。 即將花期漸盡的文金,正聽著今日的大案匯報。 “蓮花館四個無任何仇家的普通群眾,於今天下午十三點三十五分,遭遇無差別槍擊,兇手現已在追捕之中,係代號‘朱玉’的職業殺手,其雇主殺人緣由尚在調查中,請廣大市民注意個人出行安全,若遇殺手‘朱玉’,請在保證個人安全的基礎之上,快速通知警署部門!” 朱玉? 文金後背滲出一層冷汗,黏膩地貼在皮膚上,令他不適起來。 他想起十六七歲在警署一校附中的網球場,一個明媚的秋日午後,陽光照射青色薄衫少年的側臉。 那個少年滿麵春風,粲然一笑,道:“以後你也進警署,我也進警署,到時候你就代號‘玄琮’,我就代號‘朱玉’,哈哈哈哈!咱倆像老袁和老肖那樣,也搞出個北玉南琮怎麼樣?” 文金閉眼就著拿筷子的手抹了把臉。那個小孩早就死了。不可能因為一個隨口胡說的代號撞詞,就把一個殺手和一個死人聯係在一起。 看著播報裡放出的殺手‘朱玉’的3D畫像,是一個極其陌生的人,文金稍稍平復。檢測到文金有不良情緒掠過的電子狗“波波”,吭哧吭哧跑來蹭文金的褲腿。待它再抬頭掃描到文金的麵龐,那臉上隻是古井無波的一對油黑深眼,沒有異常情緒。於是波波便甩甩尾巴,在文金的注視中乖巧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