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外,哭喊嘶吼聲接連不斷,震耳欲聾,絕望欲將人吞噬,然而,這份絕望中卻又孕育著新生。 珈洛思考著這些,扶著墻,走的緩慢,沒注意到前方的轉彎,扶著墻的手頓時懸空,身體一個趔趄,往前傾去。 眼看著身體即將杵地,珈洛暗叫糟糕。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了珈洛的思緒,不待珈洛反應,便被一隻手臂箍住了腰,定住了身形。 “怎麼,現在已經廢物到連站穩腳跟力氣都沒有了嗎?”肆安聲音清冷不掩諷刺之意。 護腕鐵甲沁涼,貼著腰肉,陣陣寒意自心底蔓延。 珈洛並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卻也不意外,定了定神,斂了眼底的心緒,冷聲道:“鬆手。” “別用命令的語氣和我說話。” 隨之,腰間冰冷褪去,甲胄嶙峋,抵在了脖頸。 甲刃瞬間劃破了肌膚,刺地珈洛微微一顫。 肆安笑了笑,收了甲刃。指尖溫熱,摩挲著細嫩的肌膚,隨即,猛地一下,握住了珈洛的脖頸,俯身,唇齒抵在珈洛耳邊,“你沒有命令我的資格,冒牌貨。” “……”珈洛沉默著,並未反駁。 見狀,肆安不喜反怒,手中的力度逐漸加重。 周遭空氣滯澀,呼吸越發艱難,珈洛看著頭頂的越發刺眼的星海,平靜地提示道:“注意你的言行,肆安。” “嗬,爬上這位置不過才幾個小時,威脅人的本事倒是長進了不少。”肆安嫌惡地收回了手。 連帶著頭頂正上空的一片監控迸出了火花,滋啦了兩下,沉入了黑暗。 監控損壞一片,珈洛卻不甚在意,扶著墻壁上徐徐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肆安雙手抱胸,不急不慢地跟在它身後。 走了一會兒,見肆安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開口問道:“安娜臉上的傷疤,是你們做的?” 不帶任何感情的,像是隨口一提,無關緊要之事。 “手術的時候她太能鬧了,葉醫生一不小心便在她臉上留下了兩道傷口。” 皮肉被片片割裂,密密層層,真當隻是不小心? 珈洛冷笑一聲。 “你要是看著介意,明日安排人做一下回復手術便是。” 珈洛沒搭理他,沉默許久,突然停住了腳步。“你們連基本的麻醉過程都沒有,對嗎?” “嗯。”肆安也停下了腳步,盔甲緊貼著珈洛的背,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難不成,你這是心疼了?” “……” 見珈洛再度沉默,肆安以為他這是默認了。恍若聽到了什麼荒謬的笑話般,笑出了聲。隨即,抬手,從後箍住珈洛腰,掌心貼在她的心臟之處,隔著衣物與骨肉,感受著他那顆跳動有序的心臟。 頻率未曾有絲毫更變。 “我還以為你突然長了一顆人心呢。”肆安的聲音冷的滲人。 “那還是真讓你失望了。”珈洛笑了笑,笑意止於嘴角,顯得盡是涼薄。“不過,肆安少將莫不是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實驗品是不配擁有感情的。”話語間,珈洛悄然剝離了肆安束縛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撤開了身子,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珈洛!”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肆安壓抑著火氣強扯過珈洛的胳膊,步步緊逼,將人抵在墻壁上,傾身壓了上去。 “……”熟悉的氣息將自己包裹,珈洛愣了一瞬,直至手腕被攥的隱隱作痛方才回過神,強壓下心底的思緒,冷聲道:“鬆手。” 肆安沒有說話,靜靜地盯著她,眼底的深邃仿佛要將珈洛吞噬。 “你僭越了,肆安。”珈洛提醒道。 “僭越?”肆安冷笑著,反復呢喃這兩個字,眸底一片冰霜。“這兩個字你用起來倒是絲毫不陌生啊。為了今日這個地位,想必也曾演練了不少次吧。” “沒有。”看過肆安逐漸逼近的臉,珈洛側開了同他的對視。 “沒有?”肆安不由分說地掰正了她的臉,強迫著珈洛同他對視。 溫熱的氣息噴湧在珈洛耳邊,次了,珈洛卻隻覺這氣息涼得滲人。 耳邊的低語如審判之聲,將自己醜惡不堪的過往全全公之於眾,自己不願承認的罪惡,一件一件的被鋪列曝光與空氣中。 “以自身為誘餌,犧牲他人愛意,舍棄自己母親,殘害自己手足……連同你與我的初遇,這樁樁件件,哪一件事不是你一步步精心策劃,算計得來?” 字字淩遲,句句誅心,語言恍若化為刀刃,肆虐在珈洛的身上,而她卻無一言能夠反駁。 汗水濕透衣衫,良久,珈洛抬手,像許多年前那樣,將指尖覆在盔甲上,指腹微溫,溫意卻透不過冑甲的冰涼,又在肆安準備握住她的瞬間,抽回了手,聲音低低的否認道:“這些不過是肆安少將的臆想猜測罷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珈洛總是這樣,即使撒謊,也這般漠然涼薄,仿佛這世間沒有任何事能讓她記掛牽憂,唯一有的,也隻是那至高無上的權利。 明明身為人類,卻比任何機械都為涼薄。 肆安死死盯著珈洛那雙眸子,識圖去解讀其中隱匿的情緒。 可惜,那雙古井無波的褐色瞳仁裡,除了能看到他自己的倒影,其餘的什麼也沒有。 “你……” “滴滴滴——” 計時器的警示聲淹沒了肆安尚未說出口的話,最後百秒的倒計時映出淡淡的紅,閃爍著,在虛擬屏上呼之欲出。 還有一百秒。 距離費城狂歡盛宴僅剩下最後一百秒。 珈洛快速轉動著手腕處的銀鐲,心裡默數著倒計時,迅速降下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麵圍墻。 珈洛能打開通道口的權限僅有一次,但她卻絲毫沒有猶豫。 殷紅的血色隨著不斷下降的墻細不斷湧入室內,將兩人團團包裹。 血色的月光映在珈洛那張絕艷的臉上,不顯妖冶唯有絕塵。 身為這場盛宴,被精心打造出的主角,珈洛無疑是優秀,一顰一動,皆如那些人所想,完美到了極致。 看得肆安一時有著挪不開眼。 彌漫在空中的流光如薄紗,在兩人之間隔開一層薄薄的帷幕。 珈洛抬手指尖隨流光遊弋,在空中虛虛描摹著他的輪廓,嘴角勾勒起不易察覺的弧度,提醒道:“你應當該離開這了。” 那淺淺揚起的弧度讓肆安看不真切。 是久違的笑意,稀碎的,久遠到肆安一度懷疑自己是否真正了解過珈洛。 “還記得第一次見麵你同我所說的那個故事嗎?”珈洛自顧自地說著,身子已然來到天臺邊緣,身體虛虛依著墻壁,風起雲湧,纖薄的身體如一隻翩翩然即將離開的蝴蝶。 肆安點頭,警惕地看著她。這是珈洛慣用伎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大概率是想趁自己不注意,再次做些什麼。 “你說,從前有一個神殺了他心愛之人,抽筋剝骨,吞入腹中,又將自己絞殺,隻為尋得他與戀人的長久。” 珈洛噙著笑,緩緩往後退了一步,半個身子懸在空中,搖搖欲墜。 肆安盯著她,不為所動。 珈洛無奈地笑了笑:“別這樣盯著我。”說罷,笑意逐漸變得決然,緩緩又往後退了一步,纖細的腰肢微微後仰,縱然一躍。 “你瘋了嗎?”肆安瞬間慌了神,急步上前,千鈞一發之際,一把拽過她的胳膊,想將人拉回,卻不想被珈洛順勢用力拽了下去,待他察覺時,已然是來不及了。 然而,肆安下意識還是借力將珈洛推了回去。 這次,依舊是珈洛賭贏了。 兩人身位相措的同時,珈洛低聲喃喃道:“你我皆身不由己,別再識圖破局了,肆安。” 隨著肆安極速的下墜的同時,倒計時悄然歸為零,墻壁在緩緩升起,珈洛已看不清肆安的神情,張合的嘴發出的聲音也在爆炸聲淹沒吞合。 珈洛聽不清他說了什麼,是咒罵,又或是其他,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火海與震波一點一點的將珈洛吞噬,碎石零落,警報大響,火舌包裹著笑意,席卷了每一寸皮膚,與千米之外,人們淒慘的吶喊相應著。 蝕骨灼心之痛肆虐,過往種種在腦海一閃而過…… 計劃不知何時脫離了軌道,朝著這般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而去。 終是——貪心不足,寥寥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