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點(1 / 1)

偏執遺落 肆君肆珺 4617 字 2024-03-17

星際十四年,春。   不知從何時起,珈洛突然發現安娜變得文靜沉默了,她那雙會說話的眸子現在好半會兒才會轉一輪,她依舊還是愛盯著自己看,和以前一樣,隻是沒有從前那般熱切了。   安娜是珈洛的母親,可珈洛從來沒有喚過她“母親”。   可能以前有過吧,隻久遠到珈洛都記得不大怎麼清楚了。   在安娜還不曾緘默之時,在那棍棒之下,珈洛是不敢喚她“母親”的。   但是——人,活著,彼此相識著,融入骨子裡,甚至還摻雜著血緣情親,總得有一個稱呼。   珈洛依稀記得,那段時間裡,安娜沉默著冷處理了許久後,安娜第一次她同妥協了。   那也是珈洛初嘗勝利的滋味。   安娜開始允許珈洛叫她“姐姐”或者“安娜”。   珈洛深知,安娜討厭“母親”這個字眼,就像她討厭珈洛以及她自己的過去。   不過,安娜又是一個矛盾的人,她憎恨著,卻又對從前有著無比的執著與眷戀,如同她對自己的愛,是矛盾的。   珈洛很清楚這些,所以,遵從她的意願,一直喚她“安娜”。   這便是兩人之間最大的妥協——沒有稱呼她為“姐姐”,因為“安娜”這個稱號是朦朧的,沒有徹底否認她與安娜的關係。   於是,兩人默認著這般,締結契約,較好地維持了長達十幾年。   然而唯有一次,在安娜清醒著時,珈洛破例了。   星際十三年,秋。   男人找到她們的那天,安娜酗著酒,淩亂的酒瓶贊滿了十幾平的房子,發酵了的餿麵味兒和酒味兒混在一起,讓剛破門而入的男人忍不住地往後退了兩步。   亮光乍現,甚是刺目,光線從男人背後斜射而來,疊積在一堂。   灰塵四起,彌漫空中,暴露在光線之下,渾濁的,攪動在一起。   而一旁的木門嘶啞著,沉鳴了一聲後,半脫落似的懸在框上,晃蕩撲動著,聲音越來越小……   珈洛蹲在地上,因這轟鳴,停下了手指在地上畫圈的動作,側目瞥了一眼仍在酗酒的安娜,隨即微瞇著眼睛,抬頭看向來人。   背光的陰暗模糊了他的麵容,珈洛看不清他相貌,不過她還是對男人說了一句“你好”。   因為嬤嬤曾告誡珈洛說來者是客,要有禮貌,打招呼便是最基本的禮儀。   男人沒有搭理她,頓在原地,環顧四周,嫌棄地輕嘖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手帕,捂住口鼻,往屋內走近。   他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雜物,卻又以極快地速度來到了安娜身旁。   男人身影子壓壓的,吞噬了安娜的身影,龐然大物般將安娜籠罩著。   光源被擋住了,安娜似是有些不高興,皺著眉,不耐煩地看了男人一眼,罵罵咧咧地晃悠著酒瓶警告男人滾遠點。   男人沒理睬他她,拍開了指向那瓶他的空酒瓶,隔著安娜身上的紅布衫,不由分說地握住了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扯過來,像拖一死物一樣,把安娜向外拉。   縱使安娜醉的厲害,眼下,也被男人蠻不講理地行為驚擾地從醉夢中醒了過來。   她一時沒反應過,先是猙獰的恐叫著,隨後又像平日那樣肆無忌憚地瘋癲著,宣泄著。   珈洛卻注意到,她唯獨避開了自己。   可能是安娜怕傷害到我吧?   珈洛有些猶豫地看著他們,突然,竟從中感到了一絲事不關己的愜意,蹲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應。   然而,安娜喋喋不休地謾罵打碎了珈洛的片刻凝滯。   隻見安娜掙紮著,啃咬著那隻揪著她胳膊的手,她睜大雙眼瞪著男人,企圖從酒意裡清醒去辨別眼前此人。   珈洛以為安娜是害怕的,然而,安娜卻沒她想象中那麼驚恐,甚至在閑暇之餘,回眸看了她一眼。   漆黑的眸子,藏匿於黑暗,死死盯著她。   珈洛嚇得一顫。   那種無處可藏匿的壓迫鋪天蓋地而來,可惜,僅有一剎,好似什麼沒發生。   下一秒,安娜便在愣神中清醒過來,察覺到自己的處境,瘋狂扭動著腰身,嘶喊著,啃咬著,使出渾身解數,企圖掙開男人的囚縛。   不過,安娜的那些抵抗猶如蜉蝣,在男人的絕對力量麵前絲毫不見效。   隻是,男人被她鬧得不耐煩了,方才堪堪鬆了手。   從男人手中脫離那一瞬,安娜大口喘著氣,踉蹌著往後退了退,正好擋在珈洛的麵前,迅速站直了身體。   安娜的背影遮住了珈洛的視野,一時間她什麼也看不見。   唯有安娜那過分瘦弱的腰線被緊身皮裙包裹著,在她眼前無限放大。   安娜很久沒有抱著我睡覺了,珈洛這般想。   然而,不待她更多思考,緊逼而來的,一個更高大的身影蓋住了安娜的影子,將兩人包裹。   安娜順勢定住了氣息,攥緊了拳頭。   珈洛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抬眸看過安娜的手,想上去握住。   但是,她卻畏怯了。   因為珈洛自知沒有與男人抗衡的能力。   沉默突地壓了下來,呼吸聲越大放大,千鈞一發之際,驀然爆出的巴掌聲震耳欲聾。   珈洛被嚇得微微一顫。   那聲響回蕩著,在小屋裡久未散去。   珈洛怯生生地抬眸看了一眼安娜,隻見安娜捂著側臉,垂著眼眸,嘴角噙著笑,血液從揚起的唇角流淌而下。   但是珈洛肉眼可見的——安娜整個人都在顫著。   原來安娜也會害怕。   珈洛心裡生出一絲喜悅。   安娜稍稍又往後挪了一小步,就再也沒往後退了。   珈洛仍舊蹲在地上,一動不動,蹲地腿都有些僵直了。   他們兩又沒了動作,時間靜默地叫人喘不過氣。   許久後,男人又發話了,沒有感情的,如機械裡蹦出的發音,是珈洛聽不懂的詞兒。   除此之外,便無再多聲響了。   珈洛聽了會兒便放棄了,嘗試著悄悄地動了動腿,見兩人仍是沒什麼反應後,便覺得自己像是被默許了一樣,變本加厲地越大肆意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蹲伏與地,開始撿拾散落於地的亮片,那是安娜從外麵給她帶回來的。   珈洛常用這些亮片配合著地麵的塵土作畫,可惜,今日的塵土已被他們踩踏無餘,變得雜亂一團。隻剩下星星點點的亮片,映著光,閃爍在地麵。   拾起腳邊散落的零星幾片,順著排布的方向,去尋更多亮片時,珈洛突然發現有一片被安娜踩在了高跟鞋下。   正當她想問安娜能不能讓一讓時,安娜動了,往前走了一小步。   亮片從安娜的腳下解放,珈洛伸手去拾亮片,餘光看見安娜彎下腰。   這是一個熟悉的動作。   珈洛心領神會,快去撿過周邊所有的亮片,往角落裡躲了躲。   珈洛的動作很大,很快引起了男人的注意,男人這才施舍出一會兒的時間,看向她這邊。   珈洛也看向了男人。   她朝男人笑了笑,重新對他說了一句“你好”後,抬起手,向他展示自己手裡的亮片。   珈洛將亮片死死攥緊,由銥鋨合金構成的亮片瞬間割開了她手掌的血肉,匯成股,握不住,從手心流下。   男人並不理解珈洛的舉動,鼻腔發出了嗤之以鼻的譏笑。   珈洛不以為意,眨巴這眼睛,對上男人的眼睛,有些得逞的對他笑了笑。   正當男人想收回目光再次擒住安娜時,一聲巨響落下,玻璃碎片伴隨著血液濺了一地。   那些曝在光裡的亮片,映著血色,仿佛有了生命。   珈洛在心底唏噓著,安娜她啊——   又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