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壓製住發抖的雙腿,麵無表情的看著離自己不足半尺的劍刃,看著離自己不足一尺的男人。 “逼你?”趙禹尷尬笑著:“我為何要逼你?” 於是故技重施,轉頭便走。 隻聽劍“嘶“的一聲,收回劍鞘,背後就沒有任何聲響。這下倒好,倘若自己現在在回頭,那就是自己在無理取鬧了。 “真是操了,這回潑皮當也就當了。”趙禹狠下心來。掉頭就往回走。趾高氣昂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那人又貓了趙禹一眼,道“切,你是誰與我何乾?” 樹蔭滿地,日照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 “這值得好好睡一覺的大好時光,我卻在這陪一根木頭講話。”趙禹搖頭晃腦道:“真是可惜啊!” “嗬嗬。”那人聲音似乎大了些,“老子的午覺不也被你毀了嗎?” 這尋常聲調的一句話,在寧靜的街道中無限放大,二人依靠的那堵墻後,應該是一處人家的院落,裡邊的黃狗似乎也被驚醒,沒來由的吠起來。 “死狗吠啥!”那人狠狠的往墻壁打上一拳。 沒一會兒,黃狗也歇菜了,漸漸沒了聲響。 “哈哈哈,你就這點本事,跟狗鬥去了。”趙禹也覺得好笑。 那人不做聲響,隻是表情有些喜怒交加。 “喂,你說你這麼一板一眼的人,能娶到姑娘嗎?”趙禹打趣問道,他想確定能不能打打感情牌。 “取得到又如何?孤獨終老又如何?”那人語氣仍舊淡漠,“難不成你要給我當兒子養老?” 說話間,他欠了欠身,趙禹清晰的看到劍柄上有一排小字,好像是什麼印記。他揉揉眼睛,定睛一看,上邊篆刻三個字——登北營。 “你看什麼?”他叫道。 “我可不纏你這身子,不該有的有,該有的沒有。”趙禹沒好氣的懟道。 登北營是啥?應該是個軍隊的名稱,並且是駐紮北方的軍隊。那他的身份十有八九就是士兵。 “誒,這位爺,你早說是兵爺不就行了,保家衛國,在下還得給你豎個大拇指呢!指不定才請你吃點山珍海味啥的。” “嗬嗬。”那人不屑道,“過譽了,我可受不起。” 原本是正常的謙虛措辭,趙禹索性當真,結過話道:“受不起?難道,你是逃兵?那既然你是逃兵,你就不配受此贊譽。” “既然我是逃兵?你去告訴官府啊!讓他來緝拿我問罪啊!” 說著,他用袖子擦拭著額頭,擦拭本不存在的冷汗。 “哦,你在激我?你以為我不敢啊!”趙禹提高聲調道。 那人的眼神沒有情緒波動,像是一潭死水,身子偶爾一陣抽動。 “別這樣壓抑自己,逃兵有什麼不好的,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命的權力嘛!”趙禹想拍拍他的臂膀,拉近些距離,但他警覺的避開了。 “你為何這麼篤定我是個士兵?” “就憑我的直覺。” “直覺?” 趙禹一下湊到他跟前,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初生牛犢不怕虎,小爺還覺得你是個亡命之徒呢!怎麼樣,戳破你,你敢殺了小爺嗎?” 他臉皮一陣劇烈的抖動,想抑製,卻抑製不住,一陣無比煎熬恐懼的掙紮後,才聽趙禹輕飄飄的說一句:“小爺亂說的,你可別真殺了我,我這條小命還是很值錢的。” “放過我吧,這把劍一兩銀子賣你了。”他無奈道。 “理由呢?你也是知道的,在下可是儒生啊,你見過哪個讀書人整天帶著把劍上路。”趙禹反將一軍。 “你也並非儒生吧,人小鬼大,嗬嗬,遲早害了你。一兩已經是賤賣,你可別得寸進尺。”他有氣無力道。 “二兩銀子拿去。”趙禹抖抖肩,“說點什麼吧。” 他看了趙禹一眼,看了眼天上的太陽,也總有一抹陽光屬於他,照射在他身上,連綠葉樹枝也不曾分去一毫。 “本指望把一身本事,邊庭上一槍一刀,博個封妻蔭子,也與祖宗爭口氣。可誰料得到呢,最後卻連個家都回不得···”他慢慢的扶墻起身,將劍一把丟給趙禹,“劍拿去,銀子我拿了,以後,我們不再有任何乾係了。” “哈哈,喝口酒,往事隨風去便是。” 可總有些一千斤也打不住的往事,是風吹不起的,此處,也不足為外人道也。但好說歹說,劍,是買到了,並且是以十分實惠的價格拿下了。 回到羊肉小鋪,蘭春風的溫習也接近尾聲,二人吃了碗地道的羊雜湯,吃上幾碗酒,待到日落西山時,才收拾行囊出發。 兩人騎在馬上,相伴而行。 路上,蘭春風突然感慨道:“這世間,還真是有太多不容易啊。” “蘭兄,咋回事啊,咱這不好好的嘛。” “適才你上街溜達的時候,那店家與我交談了幾句,原來他十年前也是中了個秀才,但無奈礙於家庭變故,隻能放棄科考,討生活去了。” 趙禹望著蘭春風道:“蘭兄,無論何時,生活總是高於一切的,倘若連生活都無法保障,那也難侈談其他的事了。” “也罷,最近腦子總想得太多,趙小弟,你這把劍給我看看,為兄幫你檢驗一番。” 趙禹將寶劍遞給蘭春風。蘭春風拔出寶劍,揮舞一招半式,倒還趁手。細細一看,才發現劍柄赫然刻著——“登北營”三字,急忙道:“小弟,你這把劍是找誰買的?為何刻有登北營三字?” 趙禹撓撓頭,將今日正午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一一道出。 “還有這般事?”蘭春風才道出些往事:“家父家母生前,亦是登北營的將士。在我五歲那年,皆戰死沙場。難免有些感懷在心。” “伯父伯母皆是忠勇之士,真令小弟心生敬佩,可小弟不知,北方的少數民族如今還敢大肆進犯我大園嗎?” 蘭春風搖搖頭,慢慢和趙禹講述著:“雖然不知小弟所說的少數民族是什麼,但北方的矮人族早在十年前就向朝廷俯首稱臣了,數十年的邊疆紛亂也已經結束了。” “漢族羌族鮮卑族,蘭兄,難道大園朝沒有這種劃分區別嗎?”趙禹有些不好接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小弟你是怎麼回事?”蘭春風伸手摸了摸趙禹的額頭,打趣道:“也沒發燒啊,咋會胡言亂語呢?咱們就是人族啊!” 這裡可真是個有趣的新世界啊! 夜幕取代了落日餘暉,所幸在晴朗天氣的夜裡,出行還算方便。 忽而樹邊掠過一個人影,如擺鐘一般,左右搖晃。 “好像是一具上吊的屍體。”蘭春風平靜說道。 鼻子一嗅,並未聞到明顯的腐臭味,應該是剛死去不久。 “再怎麼苦難的日子好歹都有亂葬崗,咱們也行個善,讓那人入土為安吧!”蘭春風下馬走近,趙禹緊隨其後。 待看清那無生氣的麵容,趙禹一頓心驚:“蘭兄,若我沒看錯的話,這人就是賣劍的人,這把劍就是他的。” “想必是做了逃兵,無顏存活在世間了。” 兩人也不懂風水學說,廢了好大勁,就地在樹邊刨了個不大不小的坑。 蘭春風斬斷繩索,那人就僵硬的落在地上,頭不偏不倚的被蘭春風的腳抵著。一塊麻布就明晃晃的夾在他的胸口。 “且慢!”蘭春風叫住了趙禹。拿起麻布,攤開來,有些潦草的寫了些話: 天完五年逃離軍營,本應是密不透風的事,卻不想被個炊事營的小兵給看到了,我心狠將其殺害,逃離途中,又恐大青泄密,又將其殺害,拋屍於荒崖,此生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蘭兄,這般惡人,還需善終?” “挖都挖好了,那就順手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