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張無忌逛了大半個時辰,街市之中的商品把戲都大致瀏覽了一番,漸感乏味,便行出街市,往這次出行的第一個目的地——華山行去。 華山派大師姐嶽靈珊如今已年近三十,卻未曾嫁人,其父華山掌門嶽不群,其母掌門夫人寧中則整日焦心勞思,為她的婚事煞費苦心,問她西蜀王家大少爺,不嫁,問她衡山派大弟子,不嫁,問她青城派少掌門,說什麼都不嫁。日日苦練招式,夜夜琢磨劍法,過不多久就又跑下山去,找那武當弟子張溪河比武論劍去了。 看見如此情景,嶽不群雖然無奈,卻也隻得於某一日問道:“武當派張溪河,可願嫁?” 嶽靈珊一陣扭捏,低聲說道:“也不是不行。” 嶽不群聞言,忽然一臉嚴肅,大聲問道:“到底行不行!” 嶽靈珊隻得去了扭捏,轉而莊重的回道:“行,行,行。” 聽到她的回答,嶽不群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深知嶽靈珊與張溪河門不當戶不對,武當派乃是天下最頂尖的門派,古往今來,也就千年古剎少林寺方可與之比肩,我華山不過一二流門派,比之峨眉昆侖尚且遠遠不如,於五嶽劍派之中都算不得一流,而且張溪河是武當派大長老張太虛的次子,地位尊崇萬分,且自身武藝高強,自己比之都或有不如,如今嶽靈珊想要上嫁給張溪河,卻是千難萬難。 嶽不群正愁眉不展之際,隻聽嶽靈珊說道:“父親,其實我和溪河於數年之前便一見鐘情,如今早已是兩情相悅,但他卻癡迷武功,於情愛之間卻是個榆木腦袋,我想親自去上門求親,非要讓他娶了我不可。” 嶽不群搖頭否定了嶽靈珊的妄言,說道:“讓你二師弟去上門求親即可,由你親自去反而沒了禮數,丟了我華山顏麵。”說完便喚門童將華山二弟子辛智承叫來,讓他備上厚禮後便前往華山,為大師姐求親。辛智承雖難掩失落,卻也不得不遵命行事。 嶽靈珊喜笑顏開地看著嶽不群安排妥當後,便也不再言語,返回自己的房間偷偷滿心歡喜去了。 —— 數月之前,辛智承一行人,攜帶著車馬輜重,行至武當山下,向武當守門弟子稟報自己一行的來意之後,便在山腳下暫且休息。 武當派紫霄殿中,聽到門下弟子所言,李乘空對著身側的張太虛笑著說道:“二弟啊,這溪河的終身大事,你如今可以不再操心了。” 張太虛聞言也是釋懷了,嗬嗬一笑:“我就說溪河文治武功,一表人才,怎麼會娶不到媳婦,原來是於暗中默默有所成啊” 李乘空吩咐完門下弟子帶人下山將華山一行迎上山後,便和張太虛一同向李良中所住庭院走去,將武當與華山即將結為親家之事向其稟報。 嶽不群以為武當派會小瞧了華山派,然而武當派諸人其實並無門戶之見,張青峰的妻子便是魔教法王之一鷹王楊天復的女兒,善惡存乎一心,隻要一心為善,魔教中人尚可入武當門楣,華山弟子自無不可。 辛智承等人被接上山來,好好款待了數日,便被送下山去,離去時,李乘空承諾,聘禮及婚書不日之後便送至華山。 待得辛智承一行離去,李乘空便飛鴿傳書召張溪河回武當,準備婚事。 —— 半月之前,十餘武當弟子已攜聘禮向華山而去,而張無忌此次下山歷練,第一個要務便是以張溪河侄子的身份將武當的婚書安全送至華山。 天色漸昏,張無忌穿行於山巒秀水之間,時而遊山,看蟲鳴驚飛鳥,時而玩水,逗魚遊放玄龜,兩三個時辰也才行了三十餘裡。 見天暮沉沉,遠處山上一破廟幽幽矗立,張無忌拾起玩心,向那廟宇趕去。 晚風呼呼,破廟大門未閉,露出絲絲縫隙,吱呀聲響,庭內人影晃蕩。張無忌上前推開大門,隻見庭中十餘人,衣衫襤褸,老朽白絲滿汙泥,婦女黃麵焦灰,孩童瘦骨嶙峋,端得萬分淒慘景象,忽見張無忌推門而入,便一個個如受驚麻雀,忙向殿內退去。 張無忌看著眾人如此膽戰心驚,是進亦憂,退亦憂,佇立原地,互視良久。對方見張無忌無甚動作,便稍顯神情舒緩,十餘人恍恍蕩蕩,行至月照微明之處,抱團取暖。 張無忌見此情形,心有所感,思慮一番,施展輕身功法,縱身向廟外飛去。 見張無忌縱身離去,殿中諸人頓時驚慌失措,起身跟上,紛紛向天際望去。隻見張無忌已環抱大堆枯枝木材從天而降,然後不顧眾人徑直向殿內行去,眾人不明所以,就在遠處呆呆站定。 張無忌將枯枝分為數份放於殿中,右手微抬,暗運內力,向枯枝輕輕一揮,隻聽劈啪聲響,殿中霎時火光大盛,陣陣暖意拂過眾人,驅散了殿外的呼呼寒意。 見此情景,佝僂著身形的數位老者趕忙走到張無忌身前,嘩的一下,爭先匍匐在地,喚道:“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那幾位婦女後知後覺,連忙拉著身旁孩童跟著匍匐在地,喊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張無忌連忙雙手一抬,用真氣將眾人扶起,萬分急切地說道:“諸位,不可,不必如此,我所作所為,皆是為了自己取暖,隻不過多拾了幾根木材罷了,快快起來。” 眾人雖已站起身來,卻依然不停地喚道:“謝謝大人,謝謝大人。”使得張無忌有些不知所措。 喊了數次之後,見張無忌仍然不知所措,站在原地,隻是一心勸說,無甚作為,便也停歇,緩緩向火光中縮去。 張無忌見他們已經退去,便找了一處僻靜之地,盤坐休息。 過不良久,一孩童之聲傳入耳中。 “娘,我好餓,我想吃飯,我好餓,我想吃飯。” 接著又是一女聲傳來。 “犬兒不餓,犬兒不餓,挨過今天就不會再餓了。” 張無忌聽聞此言,想起自己從出生以來便錦衣玉食,師兄長輩待自己也寵愛有加,何曾受過如此苦難,隻覺鼻尖一酸,情難自抑,正欲將懷中的乾糧分予那孩童。 可又想起,自己就這一份乾糧,如若隻給那一個孩童,恐其遭人搶奪,哪怕親自喂他口中,也會使他遭人嫉恨,若是分於眾人,卻是淺嘗輒止,無甚用處。 正思慮之間,殿中的其他孩童竟似狼煙烽火一般,群起響應,紛紛叫喚著:“我肚子餓,我要吃飯。”接著便聲淚俱下,號啕大哭起來。 張無忌斷了思慮,看著亂作一團的眾人,無奈嘆息,心想:“這些錢財於我隻能買些奇怪玩意以及毫無用處的武功秘籍,於他們卻能救其性命”,於是從懷中摸了一摸,走上前去,對著那些婦女和老者說道:“這些銅錢你們暫且拿去,明早去買些吃食。”說完便將手中數百枚銅幣一一分與眾人。 緊緊握住手中數十個棱角分明頗具分量的錢幣,諸人又開始跪拜行禮起來,張無忌趕忙故技重施,連連說道:“不必感謝,不必感謝。”說完又回到原地盤坐起來。 隻聽得婦女說了幾句,孩童便傳來歡呼笑意。 然後人聲漸息,隻聽得柴火劈啪之聲時而響起。 天色漸明,紫氣東升,張無忌緩緩睜開雙眼,麵前的眾人仍然東趴西躺地睡在那裡,又低頭看了看昨夜因為拾取柴火而弄臟的衣衫,悄悄起身,準備先去清洗一番。 來到庭院之中,雙足輕點,飛身一躍,已是兩三丈高,翻過圍墻,直奔山間河流而去。 看著眼前的孱孱溪流,將包裹和寶劍放於岸邊,直接縱身跳入水中,不多時,便將衣衫上的汙漬搓去,然後在水中簡單洗漱了一番,雙掌一拍水麵,借力從水中竄出上得岸去,徑直向岸邊的包裹走去,邊走邊運使九陽真氣,全身冒出絲絲白煙,待拿起包裹和配劍之時,身上衣物早已乾透,又復歸白潔,反射出瑩瑩亮色。 整理完畢,便又向山上破廟走去,想去看一看那群人是否已經離去,也擔心他們因財帛動人而突生爭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離得廟宇十餘丈時,隻聽得廟內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小老頭,昨天討了多少錢,快點拿出來給大爺我瞧瞧。” 隻聽一道粗獷的聲音響起。 張無忌聞聲趕忙飛身而上,落到廟宇瓦礫之上,並未發出一絲聲響,於暗中偷偷觀察情況,隻見昨日的婦女老少已被十餘個衣衫同樣破爛但麵貌卻乾凈了許多的漢子圍在中央,個個手拿棍棒,神色狠厲,心想:“幸好自己突發奇想,回來的及時,如若不然,他們恐遭大難。” 隻見昨日眾人之中的一位老者緩緩上前一步,突然噗通一下,匍匐在為首大漢身前,唯唯諾諾,說道:“各位大爺,我等在此苦等一夜,不見大爺們過來,卻等到了一個少年,我們如往常一般,裝出一副淒慘模樣,那少年便大發善心,施舍了十幾枚銅錢,我這就將錢獻給大爺。”說著便往自己懷裡掏了一掏,取出了十幾枚銅幣,顫顫巍巍地放到了那大漢的手心之上,說完之後便將頭埋在地上。 那大漢掂了掂手中的錢幣,嗤笑一聲,緩緩抬起右腳踩在了那老者的頭上,看著一臉驚恐的眾人,陰陽怪氣地說道:“哎呀呀,你們這一共十餘人,他一人就給一個銅板,可也忒小氣了。”說完右腳一用力,直將腳下的腦袋踩在地上,磨蹭了兩下,便低下頭,埋下腰來,將錢放到老者的耳邊搖了搖,對著他說道:“小老兒,你說這叫,大發善心?” 見此情景,那群人中,年長者無不麵如死灰,懷抱幼子者皆是淚眼盈眶,死死按住孩童的嘴巴,不讓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