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霽,暮葉含珠,晨風蕩過小徑,激起盈盈飛花。 正是晚秋時節,寒蟬哀鳴,鴻雁南歸,大地罩起橙黃新衣。 官道的西南處蹄聲嘚嘚,兩騎駿馬風馳而來。 馬匹重棗著染,膘肥體健。乘客一男一女,均是少年瀟灑。郎才女貌,盡顯勃勃英姿。 何悠然勒停馬勢,提鞭指點前方:“前麵便是巖州境首府瀛州城。穆家堡就在城內東街。” 軒轅天真催馬慢行,遙望城頭旌旗烈烈,城下阡陌通達,往來商賈走夫絡繹不絕,不禁贊道:“城外都這般熱鬧,想必城內更是車水馬龍,繁華興旺。” 何悠然點頭道:“比起從前,卻是更加繁盛。” 他幼時隨父求醫,數次途徑此地,因此記憶深刻。 二人打馬入城,城門口有役卒攔住去路:“那廂男女,官綬何職,抑或在何處享尊?” 何悠然心想:“若是言語誆騙,對方總要讓我拿出證明,不如據實答復,且看他做甚理會。”於是答道:“我兄妹二人皆為白身。” “既為白身,還不快下馬步行入城!”役卒臉色一變。接著上來兩名甲胄齊整的士兵,就要拽二人下馬。 其時夏國治境,非朝廷官員貴胄不得在城中騎馬。何悠然山中修煉日久,不明此理。軒轅天真外出多以步行,更是懵然無知。 何悠然怒道:“旁人為何能牽馬車入城?” 那役卒道:“朝中有令,無論馬車驢車還是牛車,皆係載貨之乘,駕者無需下地。唯獨白身乘馬,有違法紀,若不聽勸,必以嚴懲!” 何悠然以為役卒見二人年輕,有意刁難。於是摸出一錠銀錢,丟給役卒,道:“軍長可還滿意?” 役卒抓住銀子,說道:“賄賂守城值守,罪加一等,來啊,給我上了枷鎖,拿去囹圄!”說著,拿鐵盔擦了擦銀邊,順勢揣入懷中。 左右喝一聲“得令”,執槍亮棒,要去捉二人。 何悠然額頭青筋暴起,忽轉念一想:“師父常說,修真之人不能自持靈功,欺辱凡人……”又見天真被兵卒圍住,要遭侵犯,“他奶奶的,觸我逆鱗者,死!” 正要動手傷人,旁邊屋內傳來一聲高呼:“莫要動手!”門軸“吱呀”響處,一頭頂烏紗,身穿蟒服的官員急匆匆向城門走來。 眾士卒停了動作。隻見那官員整衣正觀,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朝少年行了一記大禮,口稱:“雷鳴不知特使駕到,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長官此舉,著實竟掉眾人下巴。尤其是那貪錢役卒,更是兩股戰戰,魂飛膽裂。 何悠然借題發揮,清了清嗓子:“本使受秘旨在身,微服出巡,不希望有人打擾。雷鳴既然識破本使身份,切莫外傳他人。如教本使知曉,降級革職,絕不姑息!” 雷鳴顫栗道:“下官謹遵特使法旨。” 何悠然朝軒轅天真擠了擠眼睛,大刺刺地拍馬入城。 直至二人走遠,那役卒仍不敢起身抬頭。隻是何悠然對此等凡人小角,事後根本不會在意罷了。 待穿過譙堡碉樓,又過了中街,軒轅天真眼前一亮,目光所及,皆是攤販閣樓。耳中所聞,盡是叫賣吆喝。那鼻中更是填滿蒸煎炒炸的香氣,饞的女孩口水吞個不停。 何悠然打進城起,一直盯著手中玉佩觀摩。那玉佩所刻鸞鳳之姿,一如楚心湖俏麗容顏。 “那雷鳴看似為我行禮,實則盯著這塊玉佩瞅了好久,莫非師姐所贈之物有皇室特征?” 正思量間,前方突然傳來“砰”的一聲,似是撞到什麼物什。又聽軒轅天真叫道:“啊呦,大叔,你沒事吧。” 何悠然這才回過神來,抬眼一瞧,原來是自己牽的馬馬首撞到一位中年男子。 二人了解了夏國法規,為低調行事,刻意牽馬步行。何悠然思慮過重,不辯前路。軒轅天真左顧右盼,分神枉顧。 是以馬匹眼見要撞行人,不敢驚擾主人,隻得向右躲避。誰曾想兩馬並行,右側有同伴阻礙,因此避無可避,隻得迎頭撞上。 好在那馬兒知道收斂,中年男子隻身子晃了兩晃,倒也無甚大礙。 軒轅天真欲要走到男子近前察看,不料被何悠然喝阻:“天真,那人不對勁,快離他遠些!” 軒轅天真駐足細觀,隻見男人麵頰青黃,眼神呆滯,口涎長流而不自知,縮肩駝背,好似有人勾住魂魄一般,隻管朝前禹禹而行。 “心包受損,肝脾之氣鬱結。”軒轅天真沖著男人喊道,“大叔,大叔,你能聽到我說話嘛?” 旁邊一賣藕攤主插言道:“姑娘,你喊他個作甚。那小子準是又去吸了‘神仙草’。過一會就好了。” “神仙草?”軒轅天真搜腸刮肚,始終想不出在何處見過此物。 就在這時,西邊街角傳來三聲炮響。不大一會,街上便湧出許多百姓,時不時地嚷道:“長生教布壇作法了,大夥快去莽山請願。”人流滾動,俄頃便把那中年男人卷地沒了蹤影。 由於街上人員密集,何悠然二人隻好停駐不前。 隻見眾百姓攜老扶幼,自覺立在道路兩旁,將街道中央讓空。目光統統朝西行禮,仿佛在等待什麼事情發生。 又是九聲炮響,一隊人馬轉出街角,隊中人員白衣素裙,黑色著邊,手擎紅白幡旗迎風招展,神情肅穆,裝相威嚴。 街旁孩童鼓掌齊聲念道:“九月九,長生壽。吃缽糕,著荊絨。莽頭山,求仙逢。迎娘娘,喜安平。” 那長生教的隊伍愈拉愈長,隨後有官兵執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為其開道辟路。 不知誰在人群喊了一聲:“大夥快看,是蘇娘娘,蘇娘娘出關了!” 何悠然舉目望去,長長的隊伍中央,八名精壯男子,打著赤膊,共同抬起一頂蓮花坐轎。 那轎子乘頂有蓬,四周垂下絲絨花蔓。清風吹過,掀起簾蔓一角。一隻媚眼勾魂攝魄,徑直朝少年攫來。 多虧何悠然定力不凡,神智未被迷惑。待要再細觀時,清風已過,四角儼然,轎中光景再也瞧不到了。 隻聽身旁一老者道:“蘇娘娘真是靈驗之極。我求子半生,得娘娘一箴言,果然六十有嗣。周老弟,你家老母臥床多年。娘娘一年方露麵一回,你還不趕緊上山,求娘娘為母祈福,以增壽數。” 那姓周的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聽罷言道:“成兄,不是兄弟不願盡守孝道。無奈所求娘娘之人甚多,老弟始終無緣見麵啊。” “周老弟無需擔心,我有一侄兒在城中當差,待我前去……” 二人邊走邊聊,逐漸遠離人群。 軒轅天真何曾見過這般宏大場麵,隻閑身子矮小,索性攀上馬背,狀況一覽無餘。 何悠然從被轎中眼神攝過,對那隊伍再也沒了興致。他在人群中又找出幾名神情呆滯的百姓,有男有女,老少不一。 他冷然一笑,心道:“什麼長生教,怕都是些歪門邪道,下九流的貨色。不過此教竟能讓官府為其護持,說不得還有些來頭。” 隻是他心係還劍,不願在此逗留,拍了拍軒轅天真。少女不情不願地跟著他從人群中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