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蕩過街市,揚起落葉微塵。 此刻瀛州街道,早已寂靜無人。而十裡開外的莽山小道,人群如一字長蛇,蜿蜒向山頂廟宇盤去。縱是人在城中,亦能欣賞到蔚為壯觀的景象。 軒轅天真轉過頭,沖著前方說道:“悠然哥哥,你說這世上真有神仙存在嗎?” 何悠然牽著韁繩左顧右盼,心不在焉地回答:“很久以前是有的。可惜成仙後的修士們,不知為何全部從中洲消失了。南疆、東海同樣尋不到他們的蹤影。 “我聽師父講,金身之上便是真仙。但千年過去,竟連一個成仙的都沒有。” “這是為什麼呀?”軒轅天真問道。 “有人說是各洲靈氣不如上古純正,有人說是修真功法被有心人斷崖腰斬。究其為何,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軒轅天真擺出一副認真的表情:“多希望神仙真的存在啊。這樣大家都不會生病,爺爺也不用那麼累,大家可以開開心心地過一輩子。” “到了,就是這裡。”何悠然停下腳步。他僅憑兒時的記憶,在城中找到了穆家堡的位置。 穆家堡規格宏偉,是瀛州城數一數二的建築群。素有“瀛州瑯琊臺,東街第一家”的美譽。 穆家堡以煆兵冶金為業,正門庭前兩尊石獅含劍,頗具威嚴。朱漆大門虎口銜環,各鑲九百九十九枚黃銅圓釘均布門上。 家丁勁裝結束,穿著統一,左右六人一字排開,虎背熊腰,具是練家子出身。 何悠然贊道:“穆大哥家世顯赫,不愧為中洲武林第一。”把馬韁繩繞樹綁好,登門投遞名帖。 他正與家丁敘話,府門開處,內中邁出一中年男子,薄腮尖目,兩撇唇髭八字高翹,昂首闊步,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那人問值守家丁:“你與何人講話?” 家丁趕忙回稟:“回張管事話,這位自稱何悠然的少年特來拜訪少爺。”說著,恭恭敬敬遞上名帖。 那張管事接過手來,將名帖隨意一折,揣入袖中:“我家少爺出門未歸,你且先回去,過些時日再來。” 何悠然道:“煩請管事告知,穆公子何時方歸?” “少則三五日,多則百十天。” 何悠然聽得一愣,心道:“這話說的忒也籠統。”眼見張管事斜眼瞅著自己,那貪婪的小眼睛似乎非要從身上勾出來些物什才肯罷休。 “怕是又要折我銀錢才肯罷休。” 逐天宗雖為世外修真門戶,仍免不了與凡俗之人來往。何悠然深知“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的道理。隻是瞅見這張管事目中無人的樣子,氣便不打一處來:“我知你想貪我銀子。老子雖然不缺,可偏偏不給你。” 於是說道:“既然公子不在,煩請通稟穆老爺,說逐天宗何悠然求見。”故意把“逐天宗”三字說得重些。 張管事恨的牙根癢癢:“好你個小崽子,如此不上道,還敢拿宗門壓我。” 冷哼一聲,道:“老爺日理萬機,豈是你等貨色想見就見。快走快走,莫讓我轟你出門,到時別怪我不給你加宗主留情麵。” “你!”何悠然心中慍怒,“好一個穆家堡,竟連五門之首都不放在眼裡,也不知是誰給你的勇氣!” 修真界自有修真的規矩,正道斷不會與凡人為難。何悠然隻得咽下胸中惡氣,扭頭離開。 張管事三言兩語便逼退修真門人,甚是得意,哼著小曲兒朝街南走去。那尖圓的腦袋恨不得揚到天上。 何悠然回到樹樁旁,手裡解著韁繩,臉上烏雲密布。 他性子執拗,原本隻需把瀑泉劍讓管事代為轉交。可他偏要親自送到穆煉塵手中,方顯誠意。又礙於師長禮法教誨,難以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因此好生著惱。 軒轅天真見他一直不說話,本想安慰幾句,可有怕說多了惹他心煩,隻好假裝整理鞍韉,偷偷地觀察哥哥顏色。 過了好一會,聽見何悠然自言自語:“‘船到橋頭自然直’,權且在城中多待幾日,我就不信見不到穆大哥!”接著對少女道,“天真,咱們先找間客棧住下,還劍之事隨後再議。” 二人出了東街,直奔城西而來。 接連問了數家客棧,均因長生教在城中舉辦法事,房客滿員理由被拒。 好容易尋到“雲熙樓”,又被小二告知無房。 軒轅天真指著掛在墻上的木板道:“明明那天字甲間和天字丙間的房門鑰匙仍掛在那裡,還敢欺騙我們。” 那店小二是個癩痢頭,他瞄了一眼身後,一麵使勁用手搔腦袋,一麵不緊不慢的說道:“誰說鑰匙在的房間不能出租了?有位京城來的少爺,花大價錢連租三間房。 “嘖嘖,有錢家的主兒行事就是獨特。他隻住天字乙間,其餘兩間也不見有人來住,就這麼空著好些天了。” 何悠然道:“我們多加些銀錢,將這兩間房讓給我們得了。” “別介。咱家店主打的可是誠信。”店小二從頭上扣下一大塊癬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臉上頓時顯出舒服的表情,“客觀要是真想住店。”指了指二樓,“那位少爺正在二樓喝酒,你不妨這就上去找他商量商量。” 軒轅天真見店小二頭上癢得難受,小聲說道:“小二哥,你那禿瘡該治治了……”話未說完,見何悠然已登上樓梯大半,急忙叫道:“悠然哥哥等等我。”撒腿奔樓而去。 雲熙樓二層四麵開窗,靠東南座位能眺望“赤水”分流河麵。舉目遠眺,頓覺心曠神怡。 其時城中百姓大都登莽山祈願,二層樓中隻有寥寥數人。 何悠然環視一圈,見東首臨窗坐一年輕男子,錦冠華服,雍容雅度。滿桌珍饈佳肴,卻不見動箸半分。獨有手中杯酒,淺飲輕啜,目眺觀江以賞秋色。 “想必他便是那位京城闊少了。” 何悠然剛要邁步,心中突然驚覺,急忙把目光投向男子臨桌。 一道精光閃電也似,與少年四目相對。 “好銳利的眼神!”何悠然看到另一名紫衣青年,背對著男子而坐。 那青年同樣飲著酒水,舉手投足間卻極有氣勢。 “此人元神外放,靈氣內斂。修為不知比我高了幾個檔次。”二人目光一觸即走,何悠然卻大為震撼。 他若是遇到金身大能,內心反倒毫無波瀾。而見到年輕且修為高過自己的修士,心底那股好勝之氣一下子被激發出來。 “那紫衣青年定是闊少的護衛。我如果貿然上前,隻怕會被當做閑人驅逐。該如何是好呢?” 何悠然眼珠一轉,頓時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