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仙師明示。” “川陜四路,盡歸北宋。” “啊?這……” 聞言,範文虎布滿溝壑的老臉上,流露出深深的為難之色。 宋初時,巴蜀之地劃分為益州路、梓州路、利州路、夔州路,合稱“川峽四路”或“四川路”。 到了嘉祐五年,益州路改為成都府路,路治所依然設在成都。 “二聖剝我軍權,輾轉將我貶為文官。如今文官瞧不起我,武官指揮不動,治下全靠書房外的那幫幕僚,僅撬動成都府一路便艱難萬分。至於其他三路……” 範文虎苦笑道: “老夫一介凡人,拿什麼去與仙鬥?” 丁達豈會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淡然問道: “那四川宣撫使是何境界?” “張珪上月出行,乘坐之馬車乃六騎所驅。” “哦,胎息六層。” 丁達想到了什麼,甚是覺得好笑: “同樣是叛元,你與張珪的待遇卻是截然不同。” “張珪大義滅親,以其父張弘範作投名狀,重傷元帝忽必烈,哪是範某能比的。” 丁達向閉緊的門口瞥去一眼,隨即抬指掐出第二道消音訣。 王璟山明白這太監與範文虎細商要務,已經到了關鍵的決策階段,於是他刻意地遠離了書房幾步,以示回避。 ‘原來,坊間傳聞竟是真的。’ 根據公開的記載: 祥興四年十二月,宋元和議,楊太後特派大將軍蘇劉義北上大都,押送人質張弘範換俘。 席間宴會,當元帝忽必烈問及煉氣士相關時,張弘範當場爆燃,使得忽必烈重傷,沒過幾日便不治身亡。 但關於當時的細節,民間卻流傳著各種傳說。 王璟山從丁、範方才的對話推斷: “首先,漢奸張弘範之所以會爆燃,是因身中某種法術。 “施術者或許另有其人,但發動時機,想必是掌握在張弘範之子張珪手上。 “因此,張珪才能在南宋建國後,不僅保全了家族,還額外獲得了仙緣的眷顧。” 少年似乎覺察到了某種隱秘,好奇心被激發,繼續在腦海中思索: “坊間另傳,忽必烈在蒙古侍衛肉身成墻保護之下,並未受致命創傷。所謂‘傷重不治’,乃是其嫡長子真金發動的玄武門之變。 “至於還有傳言稱,忽必烈假死,與真金一同逃回了草原…… “應是不足信的。” - 酉時日入。 範文虎送走丁達後,重新回到了書房。 六位豆蔻年華的侍女繞過屏風,手捧晚膳餐盒款款而來。 她們輕盈的步伐,如花般的笑靨,宛如春風拂麵,讓範文虎心生歡喜。 既因為眼前的美色,更因為那誘人的美食。 隻見侍女們輕輕取出膳食,在案上呈圓形擺放,依次是: 米粥、米花、米粉、米飯、米粽、米糕。 僅從色香來看,這些膳食似乎無法讓人垂涎欲滴,甚至分量也頗為不足。 然而,這些膳食並非凡品,它們是由珍貴的靈米精心烹製而成。 一頓飯的價值,足以讓底層百姓數年衣食無憂。 即便是以範文虎的財力,也不是月月都能吃得起。 況且,靈米有價無市,不是有錢便能購買的。 仙朝每年雖會下發二兩份例,但範文虎卻一次也沒有將其握在手中。 想來是漂沒的老傳統在作怪,以至那二兩米根本出不了臨安城。 眼前的這一頓佳肴,則來自丁達的贈予。 範文虎手拿降香黃檀製成的杯碗勺箸,品味起貴比黃金的美食。 “這味道……” 在百步之外的庭院裡,幕僚們結束了今日繁重的政務。 眾人散去後,一名艾服之年的老者轉道向書房而來。 “大人。” “坐這等會兒。” 範文虎頭也不轉,繼續用餐。 老者雖然側著身坐,眼角餘光卻一直在朝膳食打量,神情似有渴望。 範文虎慢慢地品嘗著每一口米食,模樣仿佛在享受著世間珍饈。 終於,他輕輕舒了口氣,將手中的筷子放下。 “你們都下去。” 待侍女離開,關上房門,範文虎扯下腰帶,叫老者把筆墨端到身前,以筆談的方式展開了交談。 盡管修煉千裡耳這種法術的成功者並不多見,但未雨綢繆總歸是無過之舉。 江:宣撫使壽宴,是否依原計派人送禮? 範:不必送了。 江:您到底是張大人的下屬。 範:撕破臉皮了,我還擱這裝孫子? 江:張珪已知大人的謀劃? 範:那死太監帶著個小麵首,乘八騎馬車堂而皇之地停在署衙,張珪難道是個傻子嗎? 江:仙師是在逼您公開。 範:他這一逼,老夫已經沒有退路了。 江:張珪若是上報? 範:我們很快便會發動,他上報給誰?誰會來幫他?誰能幫他? 江:聽聞右丞相在荊湖路練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範:文天祥不願侍奉真君,如今依然是個凡人。 江:可惜了。右丞相之才,分明舉世無雙。 範:可惜他乾什麼?你當初在臨高做縣令,那修真司首座馮忠全親自邀你修仙,你卻轉身就逃。 範文虎寫得煩了,覺得無甚隱秘,乾脆扔下筆罵道: “老夫舉地而降,於國有重功,多年來依舊苦求仙緣不得。你倒好,《正道練氣功》喂到嘴邊都不要。” 江韜不語,依舊在紙上寫: 江某慚愧萬分,時常痛不欲生。 “一念之差,從高高在上的仙師,淪落到給老夫當幕僚,該痛,該悔!” 江韜抬袖擦拭眼角,換手執筆,卻怎樣也落不下去。 範文虎冷哼一聲,從江韜手裡搶來寫道: 明日把那四十九個完璧女子,領去青城山,讓老太監驗收。 “事已說完,把紙燒了便走。” 江韜應了,將筆談的記錄帶至屏風後,仔細撕碎,投入到香爐裡焚燒。 告退前,他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案上的餐具,問道: “老爺,我幫你把東西撤下?” 範文虎點頭。 江韜小心翼翼地把杯碗勺箸放入餐盒,規整疊放。 離開書房,朝夥房方向行了數百步後,忽然改變路徑,摸黑繞回了辦公的院落。 找了半天,他總算摸見一個水壺,壺身還是熱的。 於是便照著月光,用水輕柔地沖刷食具,再將泡過的水倒入茶杯裡。 “吃不上靈米,喝口湯亦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