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 隨著這聲輕喝,旁側幾名腳夫的身體驀地燃起熊熊烈火。 他們的痛苦僅僅持續了片刻,緊接著便如煙花綻放般炸裂開來,直接將距離最近的行人轟出一地殘肢。 百姓們驚恐地尖叫著,像受驚的群鳥般四散而逃,各自湧向馬道、官宅和街巷中。 至於那個在張珪麵前逢迎的腳夫,前者卻隻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龐,讓他同其餘人一樣逃命去。 並非張珪突然萌生了慈悲之心,而是這腳夫與他距離過近,爆炸之後恐怕會危及自身。 更何況,他沒有一次引爆所有腳夫的打算。 張珪所追求的,正是讓這些人分散至城中,分批引爆。 好將這場災難醞釀得更為龐大。 在周圍地獄般的景象中,張珪蒼白如鬼的臉色透露出異常的喜意。 他打完幾道消音訣,便仿佛置身於寧靜的花園之中,閑庭漫步道: “以血燃淚執法製作的人體爆彈,有“死傀”與“活傀”之分。 “活傀在未引爆前,行動與常人無異,可借此擴大血燃淚的殺傷範圍。 “死傀雖移動不便,卻能提前設置發動時間,爆炸威力亦略勝活傀。” 此刻,蜀宮城內熊熊燃燒的大火,正是由先前那批內藏死傀的石像所引發。 這些死傀的製作材料,主要源自司理院獄從前積攢的囚犯屍體,以及昨夜由張珪新鮮處決的活囚和衙役。 “你是不是覺得,將屍體藏於石像內,運入宮城後再引爆,是多此一舉的行為?” 衛博濤臉上帶著張珪的血掌印,神情一片茫然。 他感受到自己的死亡即將降臨,嘴唇不停地動了許久,卻無法開口說出一個字。 “而這,卻是老夫為父報仇最重要的一步。” 借刀殺人,或稱禍水北引。 張珪眼神中閃爍著決絕與冷酷: “以血燃淚襲擊成都府城,將罪名推給馮忠全,進而重新挑起兩宋戰端——此計可謂是天衣無縫。 “畢竟,南宋上位者皆知,血燃淚之法僅馮忠全一人練成。 “誰也不會料到,中等修為的老夫,會是那第二人。” 他牽著衛博濤的狗繩,轉身走回司理院,因計劃即將成功而充滿傾訴欲,迫切要把秘密告訴永遠不會泄密的聽眾。 “更不可能猜到,將修煉之法傳給老夫的,正是當今聖上—— “趙昺。” 張珪不顧衛博濤愈加驚恐的反應,轉而笑道: “咱們這位官家,為消滅江南士修的威脅,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一心隻想消耗非崖山派係的修士數目,叫他們死於非命,全然不計代價。 “所以才會以老夫為棋,試圖在南北挑起一場大戰。” 簡而言之,張珪的初衷是削弱宋朝,使其根基腐朽,為張弘範陪葬; 而趙昺則堅信,戰火開啟後,隻有士修和北宋會被削弱,坐收漁翁之利的皇室將再次重振朝局,把“無邪盛世”推向新的高峰。 “玩火自焚,卻正合我意。 “隻是,江南士修亦非無知小兒,必會在事後調查一切。 “那些空心石像,以及你衛家活口,便是留給他們收集的證據。” 張珪搖了搖頭,將衛博濤牽到了地牢門口。 “石像產自北宋磁州,空心的內部會誤導他們認為,血燃淚傀早在南下運輸前便暗藏其中。 “而你衛家既與北邊有過私下貿易往來,又是這批石像的運輸船隊,作為疑點人選,最為合適。” 聽到這裡,衛博濤終於明白,從張景丞敲定衛家為官商的那一刻起,他們家族就已經陷入了必死的局麵。 “如此一來,物證人證皆有,由不得他們不信。” 張珪胸有成竹地講完了這一切。 卻在解開衛博濤的繩索時,麵上劃過了一絲猶豫。 隻因這聽起來完美無缺的計劃,實則存在兩個關鍵問題。 一是丁達為何會在幾日前,堂而皇之地南下圖謀川陜,同時收集多名玉女; 二是文天祥又怎會恰好趕在這個時間點,率軍從荊湖路趕來。 站在張珪的視角,以上皆為未知信息。 他隻能猜測,趙昺大概是隱瞞了某些內幕: “那皇帝與我說好,待石像一到,運入宮城後直接發動血燃淚,便可成功禍水北引; “然修真司與範文虎早有勾結,確有獻地北降的意向……這可是計劃外的內容,趙昺知還是不知? “景丞此刻應去了城外……也不知那文天祥帶了多少人,有沒有修士幫手。修真司那邊很可能可有位胎息八層。” 若按他們最初的方案,血燃淚傀原本定於非休沐日的白天發動,且以殺傷署衙官吏為主,爆炸範圍集中於宮城,不會危及城區百姓。 之後,張珪因失職“畏罪潛逃”;其子張景丞卻與父親劃清界限,“良心未泯”,因欽定衛家為官商向朝廷自首,將衛家“通北”的偽證坐實。 但從丁達進入府城,疑似胎息八層入局的那一刻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張珪恐生變數,認為提前發動,將局勢變得更亂才是最為穩妥之法。 遂當機立斷,讓族弟攜帶官印南下出逃,偽裝成張珪跑路,本人實則藏身司理院地牢; 又讓張景丞組織衛家加快搬運石像進城,避免夜長夢多。 待到血燃淚引爆後,他則繼續留在城內,觀察局勢的發展,為“禍水北引”之計查漏補缺。 “總之,城外之戰無論誰輸誰贏,襲擊府城的罪名必須由北宋承擔。” 張珪盯著身前嚇得癱軟的衛博濤,心道: “若是荊湖軍勝,便將這衛家家主派去刺殺文天祥,卻不能真的炸死……還得提前與我兒同氣,讓他替文天祥受了這一炸,好叫這老頭堅定不移地在朝堂上指證北宋殘暴,不對我兒的忠宋之心起疑。 “若是丁達一方勝,川陜便會在範文虎相助之下,落入北宋之手,宦修們便沒了以血燃淚毀城的動機。如此,北引之計可就不成立了……” 仔細想來,這幫閹狗本就不該南下。 若是他們不來,張珪隻需以血燃淚炸了蜀宮城,留下一堆偽證跑路,便算大功告成。 後續安心等待兩宋互相消耗元氣便是。 而今,他在地牢門口反復思考半天,嚴重的貧血使得他意誌有些昏沉,索性放手一搏: “罷了。若宦修勝出,老夫便將衛博濤和幾具石像,親自送往臨安。我倒要看看,江南士修得知真相後,會是如何反應。” 隻要能夠引發宋朝內亂,無論是禍水北引還是東引,橫豎沒有太大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