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珪回到地牢,決定暗中觀望事態發展。 另一邊,文天祥率領千餘名荊湖軍,在王璟山登墻繞後的幫助下,打開了府城南門。 無邊黑幕下,城中心的熊熊烈焰如同一朵盛開的紅花,妖冶而驚心。 “宮城走水?” 張景丞愣了一愣,轉而臉色大變地怒道: “定是那幫宦修見奪地不成,起了焚城報復的惡念!” 他怒不可遏,猛地轉身抽出利刃,將其架在丁達的頸項之上: “你們這幫卑劣之徒,竟將此地數萬生民的性命置之不顧,真是禽獸不如!” 丁達的臉色在火光中顯得驚疑不定。 他自知尚有利用價值,不會為張景丞此刻所殺,於是頂著脖子上的血線,仔細瞧著那高出宮城的烈焰。 在見到這些狂舞的火蛇,與平常燃燒的橙色相比,其尖端處還透出些許微弱的紅光後,丁達不禁閉上了雙眼。 ‘血燃淚……果然是他。’ 文天祥瞥見他這般模樣,便當丁達是默認了,於是沉穩道: “審問之事,且先放一問。當務之急是組織滅火。” 眾人都沒有異議。 張景丞輕哼一聲,麵帶不甘地收回了刀,心底的疑慮卻越來越深: ‘丁達的舉止有些可疑……我需尋機去趟地牢,與父親共商下一步。’ 一旁的王璟山,同樣察覺到了異樣。 但他的不安,更多來源於頭頂的天色,那黑夜如磐的分量。 方才他與眾人說起,眾人卻覺得許是還沒到天亮的時間,多等一會兒便可。 他卻對時間流逝的感知向來敏銳,因此很難樂觀。 眼下,王璟山施展燕雀行趕路,見百姓們均出了家門,觀望不遠方的大火。 便向右相告了聲罪,提速越至軍隊前頭,尋街上行人問道: “是否早該天亮?”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少年的心變得愈發沉重。 他們若早到片刻,甚至還能聽到恐慌不已的全城百姓,高喊“大宋變天”。 作為修士,王璟山首先想到的,便是法術之威。 丁達曾經提到,《小術通曉》中載有一千一百二十九道法術。 最易修的如‘鴻毛垂柳’之類,幾日便可入門;最艱深別說鉆研,句子都不一定能讀暢通。 丁達常說,馮忠全平生最遺憾的,便是當年沒有從蘇劉義手中奪此玉軸,學得更多法術。 “下至改形易容,上至搬山填海,《小術通曉》可謂無窮寶藏。” 盡管如此,王璟山仍然無法在腦海中想象,得是何種神異的法術,才能發揮出令天地變色的威力。 施展此術的修士,又得是多麼強大。 他此生見過修為最高之人,便是練氣境的舟師父與陸師父—— ‘等等,兩位師父或許知道些什麼?’ 北青安街在蜀宮城以北,離此大約還有兩裡。 若不參與救火,以他的速度很快便能重返仙仁堂。 王璟山回首望去,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暫時不將兩位師父的存在告知文天祥。 ‘他們身為練氣大能,救死扶傷,卻隱姓埋名於俗世,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王璟山返身與文天祥等人會合。 為避免軍心更加浮動,他沒有重提變天之事,隻道: “望右相見諒,晚生另有要事,需往北城一行。” “不可!” 文天祥尚未做出回應,其嗣子文升便打斷道: “若你離去,餘下的七名宦修勢必趁機進攻,將丁達救走。” 王璟山自覺考慮欠妥,思來想去正準備放棄離隊時,耳邊卻隱約聽見另一股動靜。 他雖然未修‘千裡耳’,但胎息八層對體質的改善,很大程度上強化了五感,使其聽力敏於常人。 “西麵敵襲,人數不下三千。” 張景丞驚道:“必是範文虎無疑。” 聞言,王先益當即下令荊湖軍原地結陣,卻被文天祥喝改道: “讓他們呈小隊分散!” “右相?” “敵眾我寡,荊湖軍唯有保持靈活機動,穿梭於樓宇街巷間,才能尋得一戰之力。” 簡單解釋一番,文天祥繼續安排道: “兵不厭詐。文升,待我與範文虎交涉時,由你領著凡銳營集火打擊。” “是,父親。” “璟山,還請你與張大人一同看守丁達,防備宦修偷襲。” 王璟山與張景丞果斷應下。 不曾想,這最後一句安排竟成了無用功。 隻因在範文虎的兵馬即將殺到前,幾名宦修就已順著民居飛簷走壁,大搖大擺地現身於屋簷之上,擺出一副明搶的架勢。 王璟山心知,接下來會是一場硬戰。 為避免鬥法餘威,波及荊湖將士和周遭百姓,少年請示文天祥之後,果斷扛起丁達,雁飛般奔向西北麵的府城空曠地帶。 幾名宦修見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迅速施展步法緊隨其後,沒有多看底下凡人一眼。 在他們想來,擊殺那個胎息八層的叛徒後,對付文天祥等人不過易如反掌。 張景丞眼珠一轉,主動請纓,帶領手下隊伍前往周邊疏散百姓。 文家父子自無不允。 文升眼見修士們離去,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連忙召集凡銳營兵卒藏於街巷暗伏。 文天祥則泰山崩於前而神色不變,原地閉目養神,等待著敵軍到來。 片刻之後,範文虎率領著官兵,浩浩蕩蕩地出現在了西街的盡頭。 他身披堅甲,肩掛紅纓,若非急促且粗重的喘息聲出賣,昔年被譽為“常敗將軍”的威猛似乎依稀可見。 在範文虎身旁,還跟著一匹疲憊不堪的紅馬,上麵坐著位文人裝束的謀士。 文天祥見這謀士之手軟弱無力地下垂,又披頭散發、麵容倦怠,便不再過多關注。 久未騎馬,待氣息略微平復,範文虎勉強拱手笑道: “下官範文虎,敢問丞相西巡川陜,怎的不提前派人報信,好叫下官到城外夾道相迎?” 文天祥朗聲道: “雲孫出行事小,範大人走馬擊球事大,豈敢勞煩?” 範文虎頓時臉色一變,強撐起笑容道: “往事如煙,二聖特施仙恩寬恕,丞相何必重提?” 鹹淳八年三月,樊城外城被元軍攻破,宋軍不得已退守內城。 奸相賈似道派遣範文虎前去支援,範文虎卻“日攜美妾,走馬擊球軍中為樂”,完全無心為抗元前線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