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借法,風雷受命,雨師降臨,敕令甘霖。” 隨著這段‘祈雨術’口訣緩緩道出,須臾之間,一朵綿密厚實的雨雲便匯聚而成。 它漂浮在殿前司眾修士的頭頂上空,麵積僅有宮城四分之一,從出現的那一刻起,便開始降下淅淅瀝瀝的雨水。 由於施術者修為偏低,使得這片雨雲的位置無法任意移動,隻會始終保持在這幫胎息修士的上方。 所以,為了將宮城的火焰熄滅,殿前司眾修必須走進其中,像犁地的牛似的,牽著雨雲將整片火海犁上幾遍。 一遍顯然不夠。 畢竟雨量較小,之前經過的地方無法保證不再復燃。 他們注定會在滅火一事上,耗費半日的辛勞。 隻能說,趙昺並未全然漠視蓉城黎民的命運。 他深知血燃淚潛在的毀滅之力,足以將整座城市卷入火海。 於是,在趙昺的慎重篩選之下,二十七位入門祈雨術的殿前司修士脫穎而出。 此時此地,唯一沒能掌握祈雨術的王武威,正於署衙前的馬道上,例行公事地查驗著每一具遺體。 與不遠處那些頭破血流、硬扛輕微腦震蕩、帶傷滅火的弟兄們不同,王武威因提前施展了防禦法術‘積甲山齊’,肉身並無大礙。 但王璟山那鬼神莫測的戰果,卻如一道無形的驚雷,重重劈在他的腦海深處。 “真……真的是劍法嗎?” 王武威喃喃自語,眼中滿是震撼與迷茫。 他身為崖山派元老,皇修陣營的堅定擁躉,二十年來常伴仙朝中樞,歷經的鬥法場麵數不勝數,凡是《小術通曉》中有人習成的法術,他哪一道沒見過? 更何況,胎息七層與胎息九層的差距,主要體現在體內靈力儲量的多少。 按理而論,二者實力之差,本非天壤之別。 殿前司此番既有二十八位胎息境界高手,又有無本賭注作為籌碼,本應毫無疑問地輕鬆取勝。 最終,卻敗給了一個尚處舞勺之年的青澀後生。 武器拿的還是把平平無奇的木劍。 最令王武威痛心的,是他們從頭到尾無人看清王璟山施展的克敵劍法。 “早知落得個狼狽不堪的局麵,倒不如一開始便放棄防禦。” 王武威深信,若非長垣高壘遮擋了視野,他定能親眼見證真君所賜禦劍訣的驚人之威。 總之,試探與抵抗之心,已然偃旗息鼓。 王璟山讓他帶人滅火,他便如同一位忠誠的家仆,不敢有絲毫怠慢。 而他的好弟兄,不久前信誓旦旦提出賭約可以反悔的留明達,此刻仿佛從內到外徹底破碎。 曾經熟記於心的祈雨術口訣,短短幾句,在其口中變得如此陌生,竟連續背錯了五遍。 而每一次的錯誤,都會使得雨雲走走停停,時斷時續。 “被譽為兩宋第一的馮忠全,也不過如此吧……” 王武威猛然搖頭,收斂心神投入到當前的查驗之中。 從宦修身上的致命傷痕不難看出,幾人的確死於劍下。 這一點,與王璟山的描述相符。 經歷了先前那場賭約,王武威對王璟山力斬多位胎息五層高手的戰績,並未流露出絲毫的驚訝之意。 同時,他的注意被地洞旁邊的兩灘血泊吸引。 隻見地洞邊沿的血泊中,浸著一柄斷裂的拂塵,與疑似修真司衣物的麵料; 而幾步之外的那灘,則明顯有拖行痕跡。 王武威目露狐疑,‘積甲山齊’的指蓋色薄甲覆於皮膚表麵,右手拔出刃前銳利、刀後斜闊的屈刀。 左手則靈氣翻湧,凝聚出近乎實質的靈箭,其尖端巧妙地穿過一隻裝滿鮮紅顏料的小巧布囊。 若遇緊急情況,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將此箭射向天際。 布囊炸裂後所形成的顯眼記號,將召喚殿前司眾修士火速前來支援。 做完準備後,他沿著血跡,謹慎走進了滿目狼藉的司理院內。 - 另一邊。 王璟山眼見殿前司眾修士不再為難荊湖軍將士,終於“義無反顧地”前往宮城撲滅熊熊烈焰,心中懸石得以落地。 他隨即向文天祥告假,言稱尚有師長亟待拜見,不便久留。 話畢,少年如離弦之箭,穿過喧囂的街巷,徑直來到位於北青安街的仙仁堂。 他懷揣著赤忱的期盼,原以為馬上就能跪謝授他仙法的兩位恩師。 然而,當他止住燕雀行,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門楣之上那塊空空蕩蕩、未著一字的匾額。 “‘仁愛所托’四字,怎會消失不見?” 少年低眉望去,但見正堂之中,擠滿了搜刮藥材與家具的附近百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連忙找了幾人詢問—— “聽說這家掌櫃憂心火勢,帶著幾個撿來的乞丐夥計,大早離開了府城,連店門都忘了關。” “本姑娘起先沒想搶的!陸大夫人長得風流,醫德還那麼好……但那藥櫃裡頭裝滿了藥,好多還很貴重。救命的東西,放著也是放著……” “別聽前麵那老頭瞎講,這仙仁堂,人家舟掌櫃擺明是不開了,才會大大方方的敞著!” “……” 自認是舟、陸二人弟子的王璟山,深感自己不能袖手旁觀,任由哄搶繼續。 於是他輕壓木劍柄端,一陣如尖銳的劃空聲當場炸開。 百姓們紛紛拋下手中的東西,雙手捂耳。 見門外少年劍懸身前,手綻靈光,有人驚恐喊道: “是仙人!” 王璟山驅散周圍的劃空之音,語氣裡透出極力克製的怒火: “爾等速速離去,莫再逗留。” ——這是他兩位師父的家。 百姓們哪敢不照做? 得益於仙朝修士,長久以來對底層百姓的積威,在王璟山自泄身份後,眼前這批哄搶之人,竟無一再貪圖小利。 他們紛紛丟下手中搶到的、未搶到的以及想要搶奪的物品,如同河水遇見礁石般迅速分流,從正門兩側倉皇逃離。 待百姓們散去,王璟山輕輕合上門扉,依照昨夜的記憶,將能復原的家具、擺設依次歸位。 至於散落在地的這些藥材,他幾乎一個也不認得,便隻能去到街對麵另一家醫館,花錢請其他大夫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