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 在仙仁堂的靜謐居所裡,少年駐足近兩月之久,卻始終未能盼得兩位師父的歸來。 日復一日,都是在練劍與文升的晚課教學中度過。 而文天祥作為事實上的最高長官,在朝廷委派新官接管之前,積極號召當地百姓,共同清理廢墟、修繕街道,為這片土地帶來新生的希望。 盡管殿前司一行人早已離開成都,但王武威在臨別之際,私下向王璟山透露了一件令人深感不安的秘事。 在王武威的描述中,陰陽割曉當天,他在宮城馬道上未能尋見丁達與張珪的遺骸。 於是便順著地上發現的拖行痕跡,查到了司理院內。 在地牢的入口處,王武威瞥見了張珪那悲慘的遺容:肩部以下完全消失,隻留下一片血淋淋的空洞。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名男子正蹲伏在旁,如同野獸般啃食著那殘肢斷臂。 張珪那消失的身體部位,似乎都化為了這名男子腹中的饕餮盛宴。 這種恐怖而令人作嘔的景象,即便是歷經沙場、見慣生死的王武威,也不曾目睹過。 當時,通過對那身破碎官服的辨認,以及與男子猙獰麵容的畫像比對,王武威確認,此喪心病狂滅絕人性之徒,竟是張珪的親子—— 張景丞。 他心中的憤怒與厭惡如火山噴發,抓捕的念頭,瞬間被熾烈的殺意所覆蓋。 “此等禽獸不如之徒,絕不能留其性命於世,必須就地正法!” 王武威當即施展法術,淩厲的靈箭猶如狂風暴雨般傾瀉,瞬間在張景丞身軀之上打出了數個血洞。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再次讓王武威震驚不已: 隻見張景丞那千瘡百孔的身體,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復原,猶如獲得新生般蛻下了原來的皮膚。 更為詭異的是,在逃跑的過程中,張景丞身上的氣息竟然不斷攀升,驟然間從凡人踏入了胎息六層之境! 感受到這股氣息的波動,王武威內心不由得一緊。 他深知,自己絕不能讓這個詭異且危險的怪物輕易逃脫。 於是,王武威毫不猶豫地發出召集同僚的信號,並率先向著逃離的張景丞追去。 遺憾的是,一路向南的張景丞,似乎對這片大地了如指掌,總能在關鍵時刻化險為夷,逃脫王武威的襲殺。 待追至青城山深處,張景丞仿佛融入了這片古老的山脈之中,再無一絲蹤跡可尋—— 講至此處,王武威沉吟許久,終是下定決心,向王璟山坦言相告: “不瞞劍仙,我因長久侍奉聖上左右,有幸得窺《修士常識》之奧秘。依我所見,那張景丞之狀貌,實已墮入魔道,淪為魔修之徒……” “魔修?!” 此事如同陰霾般縈繞在王璟山的心頭,使他在客居成都的這兩月,多次前往青城山查探。 張景丞自然是沒有尋見。 而當王璟山踏入那座山間的寺廟時,昔日鐘聲悠揚、香煙裊裊的佛門凈地,卻已淪為一片焦土廢墟。 王璟山初時以為,這場火是馮忠全所為,意在毀滅轉壽典儀的一切痕跡。 然而,當他靜下心來仔細思量,卻發現其中似有蹊蹺: “馮忠全在得知那道途壁壘的情報後,急如星火地北上遠遁,連我這叛徒都顧不上清理,又怎會舍得浪費寶貴時間,南折百餘裡放上一把火?” 不久後,臨安天使終於姍姍來遲。 他鄭重其事地宣讀著旨意,其中自然未曾提及割地換法之事,隻是宣布瀘州知州顧研德將接替範文虎,升任成都新知府;同時,文天祥因守土有功,被召入臨安麵聖。 此外,趙昺似已得知魔修降世的消息,命令數百名從淮河伴駕歸來的四川修士,集中力量搜捕張景丞。 看著當地百姓的安危,至少在明麵上重新得到了保障,文天祥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便開始著手準備離開成都。 文升告訴王璟山:“父親精忠報國的拳拳之心為君所傷,怕是不願再入臨安一步。” ——他倆又何嘗不是? 王璟山當即表示,願意肩負重任,護送文天祥一行安全抵達潭州。 此時,經過數日來的收攏,荊湖軍的人數恢復到了六七千人。 正當文天祥打算整頓軍紀、訓誡這幫曾經逃離戰場的士兵時,長期以來的緊張操勞,終於將他的病弱之軀徹底擊垮。 他無法再站立於軍前,隻能無力地躺在馬車之內,任由車身顛簸,帶著他前行。 隊伍尚未走至川湘交界處,便有兩幫人馬,風塵仆仆地趕到了王璟山跟前,二話不說,直接當眾磕頭認罪。 “是何情況?” 見少年一臉迷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荊湖軍正將王先益彎腰上前,對其耳語道: “是潭州府城的陳家,與善化縣的李家。兩家的家主都來了。” 王璟山聽後,眉頭緊鎖,依舊不明所以。 此時,文升輕輕掀開車簾,手中端著一碗藥,輕聲說道: “數月前,潭州有兩名所謂的‘仙人’玷汙了民女清白,被我父親當眾斬首以祭旗。罪犯的親族曾揚言要報復我文家父子。如今他們急匆匆地趕來求饒,想必是聽聞了璟弟你的英勇事跡。” 說完,文升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回想當初,他僅以凡俗之身,協助父親共同處理那兩名胎息一層的修士,那需要何等堅定的決心,又需經歷怎樣的心理掙紮啊! 然而時過境遷,現如今他們無需任何舉動,那些從犯的家主便紛紛主動前來認罪伏法。 這前後的巨大反差,著實令人心生感慨,思緒難平。 文升不禁暗自思忖:“若非有璟弟好心護送,此番我父子二人的命運還真是不堪設想……” 與此同時,陳家與李家的家主,雙雙跪行至王璟山的馬前,與家仆們畢恭畢敬地呈上了兩個沉甸甸的木箱。 王璟山信手以木劍輕啟箱蓋,但見箱內金光銀輝交織,銅錢疊滿。 而在這堆財寶之上,還覆蓋著一層看似田產地契的文書。 兩家家主再次俯身叩首,言語中帶著深深的懇切: “我等願獻上七成家財,隻望討得劍仙片刻歡心,垂憐我族微弱之力,為我等留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