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忠全並未即刻回應,而是將手中的銀杏樹枝,輕輕探入那由紫薇花瓣精心研磨出的顏料中,以無比細致的手法補全著身前的靈陣節點。 起初,銀杏樹枝在他的手中,猶如一支聽話的畫筆,精確地劃過每一個節點,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然而,就在他將最後兩道紫色符文,即將連接的剎那,那銀杏樹枝卻突然失去了控製。 猶如被某種難以言喻的力量牽引,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打滑,拐進了旁邊的磚縫之中。 “又失敗了。” 馮忠全的聲音如深潭靜水,波瀾不驚,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 他仍平靜地跪坐在地上,同時伸手從墻下的花壇,隔空攝來根嶄新的銀杏枝條,為接下來的布陣做準備。 “告訴本座,你為何要幫王璟山?” 石田育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他剛才的提議明明是為了追回王氏族人,將他們千刀萬剮以解心頭之恨,怎麼在馮忠全口中卻變成了幫助那叛徒王璟山? 心中疑惑,但麵上卻不敢表露分毫: “懇請首座賜教。” “四川一行,本座曾與王璟山有過正麵交鋒。坦白的說,若他當時靈力充盈,本座恐將落入下風。” 此言一出,石田育頓時臉色大變,驚駭之情溢於言表: “首座!您可是仙朝首屈一指的修士,身懷多重法術,威名遠揚四海。那叛徒不過是僥幸偷學了一點劍法,豈能與您相提並論?” “一點劍法?” 馮忠全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來。 他並未多言,隻是默默地凝聚掌心靈光,繼續專注地修整著手中的銀杏枝,將其底端細細削磨成筆尖形狀。 “罷了。你並非崖山出身……不了解,本座不怪你” 言語間,他已經將修整好的銀杏枝筆尖輕輕放下,準備繼續之前未完的工作。 “我雖無緣受真君當麵撫頂,但也知道,《天上劍宗禦劍訣內門弟子用》,不過是真君賜下的五卷修真秘籍的其中之一。” 石田育頓了頓,眉頭微皺,十分不解地問道: “那天上禦劍訣,總不至於,比《小術通曉》和《修真百藝僻閣集注》加起來還強吧?” “法術與功法的品級孰高孰低,這一點,全天下隻有掌控《修士常識》的趙昺最清楚。” 馮忠全輕輕一吹,一股奇異的微風自口中飄出,猶如紙薄的刀片,精準而迅速地,將地上那些刻畫失敗的靈陣紋路吹散。 爾後才接著道: “但本座知道,王璟山如今的修為,不止強在劍法上——” 不止強在劍法上? 石田育誤解了馮忠全的意思,驚道: “難道,他還偷學了《修真百藝僻閣集注》?!” “……” 馮忠全默默注視著手中那支,剛落筆便又打滑的銀杏枝。 他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說: “他的強大,還體現在心境上。” 石田育聽後更加困惑了。 在他看來,王璟山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少年,能有什麼高深的心境可言呢? “正所謂:無所畏憚,故能極強。” 馮忠全冷然開口,將手中的物件隨手一擲,改為盤膝而坐。 “王璟山在叛逃修真司之前,顯然已與其祖母達成了共識。 “正因如此,王氏族人才會在我等南下後不久,試圖以自焚的方式向南宋盡忠。” 盡管執事堂及時出手撲救,保住了越州王氏家族大半,其中包括王璟山的祖母。 “但叛徒不知。” 馮忠全目光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之餘,話也越說越多: “如今的他,隻會以為在這世上已舉目無親,了無牽掛。 “而一個沒有軟肋的人,心境往往會變得堅硬如鐵,果決無比。 “他此刻所麵臨的,正是這種近似於無欲則剛的幻覺。” 聽了馮忠全的解釋,石田育終於明白了首座的意圖。 “您的意思是……沒有軟肋,咱就給他創造軟肋?” “不錯。” 石田育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深入推敲,略顯激動地說道: “據我們的探子回報,王璟山不日便將抵達臨安城。一旦我們將王氏族人盡數釋放,叛徒勢必要為族人的安置費盡心思。 “現如今越州大部分地界,都被孔家本宗所占據。 “王璟山若想讓他的族人回歸故土,就不可避免地要與孔家背後的江南士修集團,甚至與楊太後產生沖突。” 石田育的眼中快速閃過一絲狡猾的光芒,仿佛心中的某種怨恨已經得到了釋放: “就算他本人修為高強,竊據劍仙之名,可他的族人卻是毫無修為的凡人。 “從今往後,他的仇敵隨時都有可能對王氏族人下手,進行報復。” “他若想保護自家族人,就不得不卷入世俗的紛爭之中,耗費大量的精力和時間。 “如此一來,又還能有多少心思,放在修行上呢?” 這個計謀實乃巧妙至極,無需動用一兵一卒,便能輕易地擾亂王璟山的心境,進而挑撥他與南宋朝堂之間的微妙關係。 石田育對此極為滿意,並由衷地贊嘆道: “首座果然是高瞻遠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相比之下,我們這些長老的見識,就顯得有些短淺了。” ‘你也知道。’ 馮忠全麵上仍是風輕雲淡,瞧不出情緒的模樣: “話已說開,石長老,你可去忙其他要務了。” 石田育應了一聲,正準備轉身離去時,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了蔣青和曾響身上。 他們自來到這個場麵之後,就一直像鵪鶉一樣趴跪在地上,全身瑟瑟發抖,恨不能像聾子似的,把上位者的交談當作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 在石田育離去之後,馮忠全的身影也如同鬼魅一般,在這片廣場上驟然消失。 片刻之後。 當他再出現時,兩本厚厚的書冊,緩緩飄至了二人腰側。 “認字的話,就把這兩本《正道練氣功》撿起來。” 蔣青和曾響在愣怔了好一會兒後,突然爆發出狂喜之情,淚水無法控製地流淌下來。 他們雙手顫抖著將書冊高舉過頭頂,然後重重地磕了好幾個響頭,每一次額頭觸地都發出沉悶的聲音。 “多謝首座,賜我仙緣!”蔣青的聲音中充滿了感激和敬畏。 “多謝首座,賜我仙緣!”曾響也緊跟著重復道。 臉上都寫滿了對馮忠全的崇敬。 馮忠全看著他們,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他輕聲道:“仙緣啊……” 他先將目光轉向花壇中的銀杏樹,又看了看地麵上尚未消散的紫色陣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錯,你們的確是我晉升練氣的仙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