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 豐樂樓。 盡管留明達當日並非休沐,但他一接到蘇家仆人的傳信,仍毫不猶豫地拋下了宮中的職責,匆匆趕至那熟悉的二樓雅間。 推開門,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室內,發現蘇秦林的身旁多了三位陌生的年輕人。 第一個人乍看之下,給他一種端正的感覺,仔細觀察卻發現鼻子扁平,顴骨略凸,五官之間的比例似乎並不和諧。 第二個人臉型寬闊,嘴唇凸出,顯得頗為醒目;頭發和胡須異常濃密,眼睛卻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至於第三個人,即使坐著也能看出他的身材並不高大;麵貌雖然清秀,但視線不敢和人正對,平添了一股怯懦。 隨著蘇秦林逐一為他們做介紹,留明達的心中頓時明了: “哦,原來是‘退婚結社’的成員……” 他臉上堆滿了笑容,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與這三位新朋友熱絡地打過招呼,互稱“兄弟”之後,留明達佯裝毫不知情,向蘇秦林詢問起此次組局的真正意圖。 “唉,還不是為了上次與你說的那事。” “何事?” “留兄,消音訣都打了四道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噢……秦林,你別想太多。” 留明達隨手為自己斟上一杯清酒,舉起筷子,語氣平淡地述說道: “三日前,我們殿前司在錢塘縣護衛官家。吳家的麒麟子吳硯歌,就站在我的對麵。 “他原本是打算等劍仙一到,就向其發起一場鬥法。 “結果呢?看到那仿佛水龍王降臨一樣的劍法後,對官家片語未留,當即就撤了。 “吳硯歌與劍仙同為胎息九層,都不得不避其鋒芒。秦林和三位兄弟暫且讓步,也是人之常情。” 寬臉嘴凸的青年憤怒地吼道: “讓步?要不是哥幾個死死拽著我,我早就沖上去了!” 鼻子扁平、看似端正的青年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王璟山的船已經在碼頭停靠三天了,我怎麼就沒見你有任何行動呢?” 那位眉目清秀但顯得有些怯懦的青年,則小聲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們說,王璟山為什麼已經抵達臨安了,卻遲遲不肯露麵?而且,還把所有前去接風的人都拒之船外——” “好了,都別吵。” 蘇秦林聲音洪亮地說道: “今天我請留兄過來,其實是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他說著,目光緊緊地盯著留明達。 而留明達似乎並沒有太在意,依然自顧自地夾著菜吃,隻是隨意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蘇秦林抱起酒壺,本想痛飲一番,但酒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地放了下去。 他直直地盯著留明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留兄,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留明達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有些發愣,口中的菜肴仿佛瞬間失去了味道,半天都無法下咽。 蘇秦林並未給留明達太多緩沖的時間,緊接著追問: “你是否利用我作為棋子,去給王璟山鋪路,讓他能夠出盡風頭?” 留明達心中一緊,但他知道此時不能慌,於是毫不改色地回答道: “你最近都見了些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挑撥我們兄弟之間的關係?” 說罷,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在其他三名青年身上掃過。 “留兄,事已至此,你就別再火上澆油了。” 蘇秦林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眼眶微微發紅,顯然情緒有些激動, “我爹說得沒錯,你們留家從上到下,從老到少,都自以為聰明絕頂,能夠掌控一切,往往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隻差把聰明寫在腦門上。” 這番話讓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留明達放下手中的食具,目光迅速掃過半開的窗門,然後謹慎地盯著對麵蘇秦林,似乎在思考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指責。 “當年,你祖父與小陸相公聯手,暗中挑撥我爹與世傑大將軍的關係,致使我爹心灰意冷之下,僅領著一千名修士遠征扶桑……為這事,你我本不該有交集。 “可你卻說,長輩之事,與晚輩無關。你平生最厭自家祖父。 “這句話,我信了。信了很多年。” 蘇秦林寬大的手掌重重地壓在酒封之上,因情緒激動而顫抖的肌肉,仿佛要將這薄薄的紙封震碎。 “直到三天前,我躲在柳樹林中,親眼見證了王璟山那驚天動地的劍法,方才如夢初醒…… “如此神技,麵對殿前司二十八名修士,何須借賭局偷襲? “更何況,他竟不惜耗費自身靈力,也要保護文家船隊的安全。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如你所說,曾經挾持過右相作人質?” 蘇秦林的聲音愈發低沉,其中已經透露出難以遏製的怒火: “留兄,你一直都很清楚王璟山的實力有多強大。 “你也一直都知道,就算我把‘百馬四合’修煉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也根本無法抵擋他的一劍之威。 “從頭到尾,我們隻不過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用來襯托王璟山劍仙威名的墊腳石而已!” 留明達輕輕冷笑一聲,語氣生硬地反駁道: “蘇秦林,是你因為程家的退婚而心生怨恨,想要尋求報復。怎麼現在反倒成了我在煽風點火?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殿前司侍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哪裡來的那麼大能耐去操縱這些事情!” “正因為你自己沒有這個本事,所以吳硯歌才敢斷定,這背後必定是你們幾家聯手策劃的。” 留明達聽到這番話,心頭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 ‘吳硯歌?我說蘇秦林這小子,怎麼腦袋跟忽然開竅了似的!’ “程家、留家、陸家。” 蘇秦林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講道: “你們故意利用當眾退婚作誘餌,設計做局,選中的都是我們這些家中沒有長輩坐鎮,但天資卻超越常人的昔日士修大家。 “再由如留兄這般同齡之人,分別攛掇我等,對那王璟山心生埋怨,沖動報復——說不準那王璟山,直到今日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平白多了四樁婚事。 “我雖想不通,抬舉王璟山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但借劍殺人,利用王璟山的勢頭來打壓在座四家,從中攫取更多的利益,必定是你們的目的之一!” 講到這裡,蘇秦林再也不願壓製情緒。 在“百馬四合”的加持下,他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了七分,仿佛正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體內激蕩。 此刻,在場的其他三名青年聽得目瞪口呆,仿佛被雷擊中一般。 他們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理清這錯綜復雜的事情原委,連自家被卷入其中的憤怒情緒,都暫且被拋到了一邊。 寬臉嘴凸的青年憤怒地低吼道: “吵了半天倒是給個準話啊!退婚這事,跟王璟山到底有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