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山持劍站到趙昺的左斜方,輕聲發問: “還是說,賜下《小術通曉》的真君,便是著者?” “劍仙此問,不免叫朕為難。” 趙昺角勾起一抹無奈的微笑。 但在烏雲密布、月色朦朧的夜晚,這微笑顯得格外模糊。 “唉,到底是朕有求於劍仙。作為有求之人,自當額外付出。” 聞言,王璟山心道: ‘趙昺長期把持《修士常識》,免不了會將其中的情報,作為珍貴的資源對外置換……’ 此時,趙昺正巧妙折疊手中的紙錢,將其折成一把掃帚。 “劍仙猜的不錯,真君並非《小術通曉》的著者。” 更確切地說,除了《正道練氣功》,其他四部修真秘籍的編撰者,均另有其人。 “隻因真君是伶道仙人,而《小術通曉》的著者——厝謬【世尊】,卻是一名釋道修士。” “釋道?是指佛家修士?” 趙昺動作遲鈍了一下,似是在思考如何以最少的語句,解答少年的疑問: “釋修的理念和行為準則,與這個世界的佛門頗為相似。 “它們都蘊含著四諦與十二因緣的哲理……缺處則在於命道與劫道的神異…… “多的……朕也記不大清。 “總之,真君當年並未在崖山賜下釋道功法,因而這世上並沒有真正的釋修存在,劍仙無需額外關注。” 趙昺含混不清地說完上述話語之後,左手拉寬衣袖,將眼前的餘燼輕輕攏起,仔細地收進了袖袋之中,這才繼續道: “說回厝謬世尊。 “他雖是《小術通曉》的編撰者,卻鮮少在書中提及自身。朕也是通過《修士常識》,才間接梳理出他的生平。 “從證道【摩訶】至緣滅身死,厝謬世尊享壽至少三千九百五十一載——摩訶之前的歲數不詳。 “生平唯一的嗜好,便是收集各種我養性延命道的法術。 “無論中洲的正道、偏洲的修真百藝,還是極北的魔道、西荒的妖術……他都有所涉獵。 “《小術通曉》便是以這些法術為基礎,精心編撰的首部集大成之作。 “盡管書名為‘通曉’,但厝謬世尊本身擁有天火靈根,對火法有著特殊的偏愛,在命道的加持下,總能輕易地尋找到該類法術。 “這便是《小術通曉》流傳到我界之後,那些難以修煉、威力甚巨的小術,為何大多為火法的緣故。” 講到這裡,趙昺徹底沒了下文,隻專心致誌地以明目訣,檢查土壤中是否有殘留的紙錢灰燼。 王璟山則在愣神之際,將趙昺的一番話,在腦海中反反復復揣摩了許久。 要知道,除了三個月前在仙仁堂內暗室逢燈,他很少有機會接觸與舊日修真界密切相關的信息。 “緣滅身死,究竟是何意?莫非是指壽命已至盡頭?” 趙昺緩緩站起身來,雙手輕拍膝蓋,拂去上麵的泥土,搖頭道: “釋修者,一旦證得【善逝】之身,理論上便能借助轉世之法,永恒地徘徊於陽世之間,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 “不過是理論上的可能罷了,實際上……” 然而,話及此處,他卻陡然收住了聲音,仿佛無意中觸及了某種禁地。 “扯遠了些,還望劍仙海涵。” 他微微蹙眉,隨即釋然一笑,帶著些許歉意對王璟山說道: “朕原是要向劍仙展示愛民之心,不料祭拜故人,竟費時久矣。” 趙昺伸手向竹林深處一指。 隨著烏雲漸漸散去,月輪重新露出臉龐,視野內隱約可見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徑, “劍仙,這邊請。” ‘雖已明白火法強勢的原因,然趙昺所言,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王璟山暗自輕嘆一聲,隻能收斂思緒,隨趙昺的腳步向前。 但叫少年意外的是,兩人在竹林中穿行不過片刻,趙昺便表示“我們到了”。 透過並不深沉的黑暗,王璟山凝視前方,隻見一堵高約兩人的院墻,正靜靜地佇立在夜色之中。 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兒。 從風聲的變化來判斷,整座宅院似乎都處在消音訣的籠罩之下。 ‘如此大範圍的消音訣,加之仍位於保和坊,此地應是另一士修家族的居所。’ 王璟山暗自思忖: ‘趙昺口稱江南士修危及皇權,但在成都之時,他留下的殿前司後手中,卻有留明達這樣的士家子弟……若留家與江南士修並非鐵板一塊,那麼其他士家,想來也有持不同立場者。’ 趙昺在附近經過一番搜尋,走到一棵枯萎的竹子下。 他俯下身子,在厚厚的竹葉堆積中摸索,不一會兒,便摸出一根沉重的鐵鏈。 他用力將鐵鏈拉開,一個隱藏的地道入口隨即顯露出來。 見到地道入口被打開,王璟山沒有貿然行動,而是等待趙昺先行下去之後,方才緊跟其後進入其中。 俯身穿行約半炷香後,二人終於抵達出口。 王璟山先是等待趙昺攀上地麵,旋即,他身形一動,劍法“風馳電掣”瞬間施展,身若疾風,勢如閃電,輕盈地降落在小院之內。 他的目的明確而果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破任何潛在的埋伏圈,確保自身安全無虞。 然而,與竹林中的情況如出一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地依舊平靜無波,未見任何埋伏跡象。 正當王璟山準備進一步探查時,一道陌生的聲音突然從房間內傳來,打破了這寧靜的氛圍: “雖說防患之心不可無,但劍仙這樣對官家,著實過分了些。” 聲音雖不大,卻清晰可辨地透露出一股沉穩與威嚴。 王璟山眉頭微皺,正欲出聲詢問,卻見那扇雕花木門緩緩向兩側推開。 隨著門扉的開啟,一名身披竹綠色道袍、滿頭銀發的中年男子飄然而出,舉止間流露出不凡的氣度。 男子首先對趙昺行了臣子之禮,畢恭畢敬; 而後轉向王璟山,態度則顯得隨意許多,僅是簡單地拱了拱手。 這微妙的差別待遇,讓王璟山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陸叔,師父他老人家可歇息了?” 趙昺開口詢問,語氣中透露出對這中年男子的尊敬與親近。 “父親以為,劍仙年輕氣盛,許會記恨越州往事,不信官家言辭。”被稱為陸叔的男子淡然一笑,接著說道, “因此他早已將東西擺放齊整,隻等劍仙大駕光臨查驗。” 聞聽此言,王璟山心中豁然開朗: ‘能讓趙昺如此恭敬有加,且姓陸的人物,在這仙朝之中,非德高望重的帝師陸秀夫莫屬。’ 一想到陸秀夫乃是與文相公齊名,曾共同主持正源變法的真正賢臣,王璟山自覺斂起外放的鋒芒,態度變得極為恭敬,拱手施禮道: “越州王璟山,見過小陸相公。敢問左相身體可還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