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土寺內,一場空前絕後的震撼悄然降臨。 眾僧侶們恍若置身夢境,竟無人能夠言語,整個大殿陷入了聞所未聞的靜謐,連落針之聲都能清晰入耳。 即便是那位年歲已高、方才還在悲天憫人的老僧,此刻也感到一陣莫名的驚愕。 他從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在睡夢之外,親身接觸到釋修真法。 此時,舟自渡緩步走到僧人們麵前,伸出自己的手指,在虛空中輕輕掐住了一縷無形的存在; 旋即又將這無形之物,勻速降在監院智遠的掌心之上。 “這是一縷緣法。” 在舟自渡的眼中,後者手中正懸浮著一截難以言喻的“弦”。 它既在振動,又維持著靜止,兩種狀態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玄妙的平衡。 隻不過,在周圍圍觀的眾僧眼中,無論他們從哪個角度看去,監院智遠的手上,依舊空空如也。 “自即日起,你再也不能放下——” 一旦放下,那縷緣法便會在失衡的瞬間,重新歸於虛無,仿證摩訶也將化為夢幻泡影。 “——而首位目睹緣法者,將打開通往凈土的道路。” 言罷,舟自渡輕握韁繩,從馬頸上摘下望秋纖鈴。 鈴聲清脆悅耳,在空氣中蕩起圈圈無形的漣漪,使得或追或拜或謝或問的眾僧們,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在肅穆而莊嚴的佛號聲中,舟自渡緩步離開了凈土寺。 背後的餘暉,猶如金色的水彩,輕柔地灑照其身,將他的身影描繪得愈發修長。 一人一馬漸行漸遠,就這樣消失在了眾僧的視野內。 如同被人遺忘的香火般,再難尋覓。 - 尊道十八年冬至,潘招娣於祭典上若有所思, “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她足踏長凳,麵朝錢塘,手撫七環刀,背後不僅祭樂悠揚,歌舞翩躚,更有通天法像巍峨聳立。 其百丈高的身影,宛如一位無比偉岸的父親,用他寬廣的胸懷擁抱著每個孩兒,給予他們無盡的溫暖與安全感。 過了些時候,祭典漸漸接近尾聲。 潘招娣目光所及,望見趙孟頫,與一位身穿白色道袍的老者並肩而來。 前者仍是長發鬆散,短須飄飄的不羈模樣,僅將花青色緞帶,換成了更顯莊重的玄青。 後者鷹鉤鼻突出,神態頗顯威嚴,乃是數日前與趙孟頫一道,組織崖山眾修施展‘長垣高壘’攔江的民修話事人——餘樵。 潘招娣注意到兩人行色匆匆,手中各自握著一份祭文,終於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缺少了孔老不死的長篇大論。” 幾日前,孔家被發配至山東的消息不脛而走。 小半炷香不到,孔家的流放之路,便狼藉一片,成了眾怒所向的焦點。 皆因半城百姓聞訊後,紛紛擱下手中繁忙的生計,以石塊與爛菜為禮,口中高喊著“彼其娘之”之類的言辭,一路歡送。 孔崇君無法忍受這樣的侮辱,於是施法沖出隊伍,跪倒在鳳凰山腳下,向楊太後懇求恩典。 遺憾的是,楊太後並未出現,他的哀求注定落空。 在多名皇家修士的嚴密監視下,孔崇君隻得繼續踏上發配山東的漫漫長路。 ‘根據多方探子傳回的消息,孔府遇襲那夜,楊太後本打算率領親軍司的修士,前往保和坊捉拿王璟山。但趙昺卻帶著殿前司的修士,在皇城內把她攔下……’ 楊巨良縱使有心仿效武後,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與皇帝鬥法。 所以,她不得不對王璟山夜襲之事做出退讓,遣散準備前往保和坊的親軍司修士。 隻是,楊太後後續雖然沒有插手大理寺事務,強行保下孔府,但卻以孝悌之名,懲罰了趙昺,讓他在慈寧宮外從早到晚跪了整整六個時辰。 這既是對皇帝的警告,也是她在這場權力的遊戲中,向王璟山與各方勢力發出的示威。 而王璟山在名聲大震後,表麵上僅憑一人一劍,便迫使司理院所有官員,加急調查審理孔府侵民之案,並指定姓孔的大理寺少卿做主審官,親自抄家自家; 實則,趙昺與其他幾家士修,以及崖山派麾下的某些團體,都在積極主動地推動孔家的覆滅。 畢竟,孔氏一族在江南經營多年,家底極其豐厚。 隻需先把越州部分歸還王璟山,看在劍仙的麵子上,再退些許給被侵害的百姓; 剩下的,不就任由各方瓜分了嗎? 此外,孔家人並非舉族放回祖籍。 例如那兩百族修,便會在盱眙縣就地征入張世傑的軍營,作為邊防戰力,終生鎮守淮河。 至於他們的凡人家眷,到了山東是否得到修真司的關照,這就取決於江北靈田的勞力需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以及馮忠全對衍聖公莫須存有的那份敬意了…… 眼下,潘招娣收回發散的思緒,目送餘樵與趙孟頫走出了人群: ‘能讓他倆同時迎接……除了太後跟趙昺,隻有王璟山了。” 數日來,每當想到此人的名字,潘招娣心底總會湧出一股強烈的戰意,恨不得立即解開‘以一當百’的疑惑。 隻因潘招娣的血液中,烙印著與生俱來的頑固與執著,使她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狠勁與蠻勁。 仿佛一株生長在廣袤荒野中的頑強荊棘,倔強而堅韌,無懼風雨的侵襲。 記得十幾年前,在她出生的漁民家庭,曾發生過一場關於《正道練氣功》的名額爭奪戰。 當時的潘招娣,緊緊咬住幼弟的脖子,直至鮮血滲出,牙齒幾乎要穿透那層稚嫩的肌膚。 她的眼睛通紅如同暴怒的幼獅,無論爹娘如何責打、勸阻,她都不肯鬆口。 直到弟弟的哭聲愈發嘶啞無力,那如今在她口中已不配提及的親爹,擔心獨子真的會被咬死,在無奈與絕望中瞅著家中的五個女兒,最終蹲下身去,將頭埋在雙膝之間,妥協地填上了潘招娣的名字。 那一刻的勝利,如同鐵水澆築,塑造了她此生堅不可摧的意誌與傲骨。 如今,麵對王璟山的挑戰,她心中雖明了自己的實力或許難以匹敵,但那股好勝之火,卻在胸膛裡燃燒得更為旺盛—— “強者?男人?” 潘招娣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口中默念: “都不過是老子的墊腳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