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韻成都,繁華似錦。 城內綠樹成蔭,茶館、酒肆點綴街頭巷尾。 其中就有一條水磨巷,巷子裡開了家徐記豆腐。 豆腐店的主人卻姓曾,人送外號“曾西施”。其樣貌若經四舍五入,倒也擔得上這份美譽。 在弦月的微光中,曾西施一如既往地推開木窗,點燃一盞油燈,嫻熟地轉動起磨盤。 不一會兒,巷子內四處響起了磨豆聲。 即使由遠到近,混入一陣木屐撞擊地麵的聲音,整體仍然不失和諧。 稍後,一名綠衣女子推開半掩的門扉,笑意盈盈地把燈籠掛在墻上。 隻見她容顏如花,眉目含情;肌膚白皙,宛如凝脂;紅唇微啟,說話時露出兩排罕見的白牙: “哎,北青安街新開了一家藥坊,午後去逛逛?” “沒空。” 曾西施手提裝滿豆汁的木桶,輕快地走到大鍋前,掀開木桶蓋,將豆汁緩緩倒入鍋中。 一瞬間,整個空間都彌漫著豆汁的香氣。 她注視著鍋中翻滾的豆汁,不回頭地輕聲道: “況且,藥鋪有什麼好逛的。” 憐影輕輕脫下腳上那雙軟材平底漆木屐,從門後尋出個腳盆,從容地踩在空盆子裡。 “聽雅韻跟秋水說,這家新藥坊可不一般。” “怎麼個不一般法?能活死人肉白骨嗎?” “她們說,坐堂的大夫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無聊。”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妹妹總不至於認為,我不算淑女吧?” 憐影微笑著注視曾西施提起木桶,俯下身子為她倒水。 水溫適宜時,憐影的麵上流露出幾分愜意。 “怎的不說話?嫌棄我?” 憐影抬動腳趾,往曾西施圍裙上揚了些水花。 “那不如便賣了這店,打道回臨安。反正我這隻關在籠子裡的團雀,無論如何是追不上你的。” 曾西施不施粉黛的臉上,未見任何慍色,似是早已習慣。 “劉小花,你不必拿話激我。等我攢夠了錢,就去院裡贖你身契。” “大可不必。誰不知道我憐影姑娘,如今可是院裡的煙花使者、脂粉仙娘,上哪都是風光無限?” “那等你老了呢?” “拿錢買房,蓄養義女,升官發財當鴇母,接著乾呀!” 憐影突然間笑得花枝亂顫,這讓曾西施感到十分無奈。 明知劉小花是在刻意扮演,而她卻不能露出心疼的神色。那樣隻會讓劉小花更可憐。 於是轉移話題道: “上旬你給我的那些錢,我都替你存好了。” “‘好心辦壞事’,說的就是你。這新朝交子才出幾年,又變得一天一個價。埋在院子裡除了長草,就隻會發黴。” “我全部換成了靈米,存在磨盤下麵的凹槽裡。” “哦,那還成。” 憐影接過曾西施遞來的擦腳巾,正準備擦拭足底,忽然疑惑道: “靈植現在可比蜀繡值錢,有價無市,十兩黃金都不一定能換來一兩靈米。你哪來的門路?” “衛家是官商,八郞給我留了名額。” “衛八郞?他又來找你了?” “嗯。” “最好不要和他有任何接觸。” “為什麼?” “你一個結過陰婚的寡婦,他一個官商背景的少爺,還問我為什麼?” 頓了頓,又道: “三國的曹丞相知道不?有些男的,癖好區別於一般人。” 曾西施沒有接茬,轉身從另一口小鍋裡,舀出一碗常溫的豆漿。 “喝了再睡。” “唉。” 憐影換好鞋,食指往曾西施眉角戳了一記,這才端著碗緩緩走進後院。 - 天亮之後。 水磨巷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尤其是徐記豆腐的門店前,更是排起一條長龍。 別家窗口前排著的,大多是提著菜籃的婦女,唯獨此處以男性顧客居多。 在做生意的時候,曾西施總是戴著一副手套,那是憐影從院裡帶來的成品。 這副手套樸素無華,上麵沒有任何繡花裝飾。 如果哪個粗魯的客人敢胡亂摩挲,她會毫不留情地舉起挑豆腐的扁擔,以行動讓客人明白何為規矩。 若這不足以平息怒火,她還會將香濃的豆漿潑向對方的腹部,然後叉著腰,大聲斥責,引得整條巷子的人都駐足觀看。 久而久之,這位隻可近觀不可褻玩的豆腐西施,徹底打響了名頭。 民間主婦亦對她的清白名聲頗具好感,常來照顧。 是以卯時開店,辰時謝客都毫不誇張。 今日依舊。 曾西施早早賣完了新鮮製作的豆製品,在店內悠然自得地伸了個懶腰。 這一幕,恰巧被推門進入的圓臉公子撞見。 曾西施既窘迫,又驚喜,兩頰甚至浮現出淡淡的緋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與昨夜和憐影交談時相比,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八郎,你……豆漿,我再幫你熱熱。” “我用過早食了,繞路過來,隻是想看看你。” 衛八郎靦腆地笑了笑,握住曾西施的雙手: “放心,小廝在外麵守著,附近食客走完了我才下的車,不會有人講你閑話。”說完,便要將她擁進懷裡。 曾西施假意掙紮了一番,到底沒有推拒。 “八郎。” “嗯? “你喜歡我什麼?” “數萼初含雪,孤標畫本難。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人家聽不懂。” “你是生於貧寒中的香梅,出淤泥而不染,最最叫人疼愛。” “這樣啊,竟是你想汙染我。” “瞧你這嘴,可真會說……” 衛八郎有些激動,捧住曾西施的下巴,欲落下一吻。 曾西施則扭頭不語,沒讓他得逞。 “希兒放心,我既答應娶你為妾,就一定會做到。” “我自知身份低賤。當年初到成都,為站穩腳跟,與徐夫人那早逝的獨子結了陰婚,承下了這間店鋪,每日拋頭露麵掙口吃食——” 衛八郎連忙道:“這叫自強不息,是種美德,我怎會因此看輕?” 曾西施抬起一雙淚眼朦朧的杏眼:“果真?” “真!” 這才如願以償,在她麵上得逞一回。 衛八郎剛想更進一步,曾西施已經抽身到了後院門口。 “八郎早些去書院吧。我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