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縱橫,如狂風驟起,眾僧衣袂飄飄,紛紛抬手以擋其勢。 待那靈光漸漸消散,一名紅衣少年卓然立於禪院之中,劍眉星目,英挺非凡。 隻見他負手握劍,目光迅速掃過眾僧,最後停在身著黃袈裟的智明方丈身上。 “半個多時辰前,有五名惡修血洗我凡銳營,殺害將士三十餘人。聞其遁入貴寺聖地,敢問方丈,此事是否屬實?” 眾僧聞聽少年清冷之聲,霎時間隻覺寒氣逼人,麵上浮現懼意。 個別心性不堅的僧人,更是雙腿發軟,難以自持。 非是這些僧人膽小怯懦,實乃王璟山於錢塘縣禦劍顯聖的赫赫威名,早已如狂風般席卷臨安,令人聞名喪膽。 更何況,退一萬步講,即便眼前這位紅衣少年,並非那位名動天下的劍仙,僅僅是位普通的修士,他此刻所散發出的怒火與殺意,也絕非凈土寺這些凡俗僧侶所能承受的。 反觀那一直擔驚受怕、如墜冰窟的智遠和尚,在見到這劫難終於來臨時,卻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他雙手合十,口念阿彌陀佛,毫無畏懼之色地站了出來: “貧僧智遠,愧為本寺監院。今日發生之事,皆因貧僧失職、監察不力所致,與他人並無乾係。” 王璟山一眼便看出,智遠身上並無半點修為波動。 他沉聲問道: “法師所言失職、監察不力,可是指法師的弟子們犯下了今日這血腥罪行?” 智遠正欲開口回答,卻被一名執事僧的驚恐聲音打斷: “是、是定字輩的五位師弟!定海帶著他們去溪邊清洗兇器了!” 這和尚顫聲說著,額頭上冷汗直流,顯然已被嚇得魂不附體。 “慈凈,休得胡言!” 智明方丈厲聲喝止了執事僧的慌亂言語,穩步上前,麵對王璟山雙手合十,深深地行了一禮: “劍仙閣下,老衲承認,此事確是我寺弟子所犯下的罪行。老衲身為方丈,願與智遠師兄一齊承擔所有罪責。” 智明方丈的聲音堅定而沉痛, “但我佛慈悲,講究因果報應。今日劍仙身邊人所遭受的惡果,實則是往昔所種下的因。老衲懇請劍仙明察秋毫,切勿將怒火波及我凈土寺無辜的僧眾。” 王璟山似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 “方丈此言,莫非是在指責我害了那些將士?”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倘若閣下平日行善積德,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罪孽,又怎會有今日的苦痛呢?” “何其荒謬。” 王璟山搖了搖頭: “我行事光明磊落,從未——罷了,我又何必與你陷入這無意義的爭辯?” 身為胎息巔峰的高修,王璟山沒有當場發作,已經算是道德涵養極高,給足了這群僧人麵子。 若是換了其他修士,想要報仇,哪還會跟這些凡人廢話?早就直接動手了。 他正要放下手中的木劍,淩空而起,借助明亮的月光尋找溪澗的方位。 就在這時,智明方丈的聲音再次響起: “光明磊落?那請問閣下為何還要驅使孔家,侵吞我寺的田畝?” 一聽到“孔家”二字,王璟山的身軀陡然緊繃,猛地轉過頭問: “你說什麼?” 智明方丈卻在這一刻選擇了沉默,他輕閉雙眼,將對話的主導權交給了更了解內情的智遠。 智遠長嘆一氣,緩緩開口,吐露了事件的來龍去脈。 “依仗著權勢和地位,孔家近年來不斷蠶食我寺的田產。 “然而,他們念及先輩的福蔭,仍給我們留有一線生機,並未趕盡殺絕。 “但是,劍仙閣下想要在江南立足,建立自己的仙族勢力,威逼孔家交出越州的土地。 “孔家試圖保留他們在越州的一部分產業,閣下卻堅持要他們用臨安的寶地來交換。” “就在今日午時,孔家的族修將這個消息傳到了我寺。定字輩的弟子們聽聞此事後,個個義憤填膺,氣血翻湧。 “他們無法忍受這樣的不公,於是才會臨時起意,前去尋找閣下討要公道。” 智遠講到這裡,智明方丈才重新睜眼,接過他的話道: “閣下,您看看,這難道不就是您所種下的惡因,最終結出的惡果嗎?” 智明方丈的話語如同一記重錘,擊打在王璟山的心頭。 一時間,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沖動,想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對著所有人說清楚—— 當年他們家族如何被孔家陷害,如何被圈占搶奪了全部產業,又如何因這樁冤假錯案被流放到江北,受盡了淩辱與淒苦…… 然而,當他抬頭望見被烏雲遮蔽一角的弦月時,心中的波瀾漸漸平息下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暗自思忖道: ‘孔家顯然並不甘心交還越州的產業,所以才會假借我的名義,重施當年的圈地跑馬之計……恐怕這兩日,不止有凈土寺一家受到威脅。既是在填補交還產業後的虧空,也是為了敗壞我在民間的聲譽,打壓我崛起的勢頭。’ 此刻,王璟山忽然麵對眾僧,默念起文天祥於病榻上,給他講過的詩經: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他的心不是一塊石頭,不能任人隨便轉移; 他的心不是一張席子,不能任人隨意卷起。 總而言之—— “無需自證清白。” 王璟山淡淡地吐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回蕩在夜空之中。 接著,他身形一動,已然禦劍而起,直沖雲霄。 在明目訣與月光的共同加持下,少年穿透夜色,很快便在密林深處,發現了一條隱約可見的銀色綢帶—— 正是反射月光的溪流。 不過幾息時間,他已然降落在溪邊灘塗之上,與正赤腳站在水中的五個年輕和尚視線相撞。 那五個和尚麵麵相覷,臉上露出驚愕之色。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道略顯粗糙的嗓音劃破寧靜: “禦劍飛行,他就是王璟山!” 話音未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幾人慌忙地彎腰摸索,撿起浸泡在溪水中的禪棍,緊張地圍上了岸邊。 站在最前麵的,是一個耳朵碩大、身高近六尺的赤膊和尚。 他眼中雖有一絲驚懼,但仍大喊道: “兄弟們,別怕!胎息修士的實力都差不多,我們師兄弟五人聯手,就算是那潘招娣來了也討不了好去!” “定海師兄天資卓越,僅僅修行五年就已達到胎息五層境界……我們四個都聽師兄的,今日定要讓他王璟山有來無回!” “對!替我凈土寺接著討回公道!” 王璟山默默看他們擺弄完架勢,才淡淡地問了三句話: “船是你五個燒的嗎?” “人是你們五個殺的嗎?” “有無幕後主使?” 在五個和尚的怒罵與咆哮聲中,王璟山得到了他們的回答。 他微微點頭,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然: “足夠了……” 他緊握手中的木劍,緩緩向前踏出一步。 “我王璟山雖為劍修,但從不濫殺。今日,你們若無惡行,我自然不會取你們性命。”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風馳電掣般,穿越了五個和尚的圍攻,穩穩地站在了他們的身後。 伴隨著天上禦劍訣起手式的完美收尾,五顆腦袋從左至右依次落地,血花飛濺,沉悶地砸在地上。 他們的身軀,也如同被砍伐的木頭一般,無力地倒入了銀色的溪水裡。 王璟山不作停留,再度禦劍而起。 劍身指向的終點則是—— “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