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正到底是位賢者，沒有因為顏卿的言語而覺得被冒犯，反而拱手說道：“還請賢侄指教！” 　　態度可以啊，老房。 　　顏卿對徭役可以說是深惡痛絕！統治者絲毫不考慮民眾的艱難。 　　“徭役必須要取消，取而代之的是雇傭製。朝廷也好地方也罷，但凡有建設就必須使用雇傭製。讓勞者有所得。我這麼說，房叔不一定理解。” 　　顏卿抽了口煙找煙灰缸，找了半天隻好弄個杯子彈煙灰，這個世界壓根就沒有煙灰缸。 　　一邊喝茶一邊抽煙一邊指點江山，說實話這感覺還真是美得不要不要的。 　　所有人都盯著吞雲吐霧的顏卿，說不出的古怪表情。隻有在坐的雄性看出來點門道，吞雲吐霧像是很爽的樣子，與茶很般配。 　　房正點點頭，確實有些無法理解。 　　顏卿隻能舉個例子來說：“舉個例子，就拿安樂縣來說，如果將整個安樂縣各鎮聯上馳道，無需每莊每村相連，隻需要將馳道修到鎮子，安樂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安樂縣各個村子不知道可以收集多少山貨提供給其他大的城市。在修馳道的時候可以招標。” 　　顏卿解釋了一下什麼是招標以後繼續說道：“官府若是沒有錢，可以分期付款，給營造商付點利錢即可。在營造的過程中，營造商需要就近雇工，還需要購買營造材料，其中即產生了稅收又催發了消費。比如乾活的人得了工錢，他會乾什麼？可以給孩子買一身衣裳，或者給家裡的婆娘買匹好一點的布，又或者會買點酒水豬肉羊肉改善夥食。總之，有了收入必然會有消費。養豬的把肉賣掉，也會去消費，同時覺得生意好還會加大投資，加大養豬的數量。當他擴大養豬數量的時候，也需要雇人修建更大的豬舍，這其中帶動的不僅有消費，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業。” 　　顏卿以為與房正的交流應該是談話，沒想到最後淪為他一人的單口相聲。 　　從基礎的經濟知識開始，顏卿就像個小學老師，一點點的給房正普及。 　　房正活脫脫就是個小學生，幾乎是畢恭畢敬地聽顏卿講解。花郎中也好不到哪兒去，豎著耳朵唯恐漏過一個字。 　　想想自己為官時那可笑的才華，與顏卿一比算什麼才華！ 　　花郎中隻覺眼前開了一扇窗，窗外是他每日可見卻又從未真正看見的天空——治國之道！ 　　十幾位顏家的族老聽得也是津津有味，像一位先生一樣在朝廷仆射麵前上課，族老們頗為顏家自豪，這是我顏家的兒郎。 　　朱錦才是商人，實際上比房正更敏感，顏卿同樣給他打開一扇門，許多關節訣竅一貫而通。 　　就連白玉禾這樣的國色都聽得似懂非懂，對顏卿的欽佩實打實的發自內心，更不用說花香女與吳玥了。 　　顏卿對經濟的論述全都是白話，是不斷舉例說明，哪怕是不懂經濟的人也能聽個半懂。 　　白玉禾不用擔心吃穿，但對顏卿說的覺得很有道理，聽到精彩處雙目不由異彩連連，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的才華。 　　顏卿若是知道國色的想法，肯定要表現一下自己的謙虛的。 　　我有什麼才華，又有什麼不好形容的，無非就是殺了會下蛋的公雞不用賠錢而已。 　　顏卿喝著茶抽著煙當著大能吹著牛逼，聽得如癡如醉的房正連飯都不想吃。 　　在方妙茹催了幾次以後，都快掌燈了才想起來吃飯。 　　晚飯不用說都在顏卿家吃了，他很懷疑熊大熊二兄弟倆會不會辭職不乾，吃飯的人總是這麼多。 　　顏家的烈酒與獨具一格的炒菜弄得堂堂帝國左相吃得連個叫花子都不如。顏家的十幾位族老也好不到哪裡。 　　顏二爺吃過飯以後，說什麼以後六天都是族裡花錢吃飯，為的就是慶賀顏卿封侯。他一大把年紀了牙口不好，顏卿家的飯菜做得軟乎，以後幾天就在顏卿家吃飯了。 　　其餘十幾名族老有樣學樣，一樣的借口一樣的理由。 　　顏卿無言以對，你倒是把菜送我家裡來啊，都往公房送是幾個意思？ 　　安樂離京城二百裡地，總不能讓堂堂左相走夜路回去吧。幸好莊裡空房夠多，安排了一種隨從，房正卻又到了顏卿家的客廳。 　　朱錦才的妻子朱陳氏，估計是看出苗頭來了，吃過晚飯以後摘下手腕的玉鐲硬是套在了馮真真的手腕上，弄得隻有十幾歲的馮真真臉紅的一塌糊塗。 　　陳正明的母親跟著學，咬咬牙摘下玉鐲子給衛芝套上，衛芝的臉更紅。 　　才幾天啊！才幾天？ 　　現在的狗男女都這麼快的嗎？？？ 　　朱錦才與陳正明的父親嗬嗬笑，笑得還很慈祥。 　　白玉禾目瞪口呆，倆師妹才來幾天就被人給定了，被豬給拱了！回去如何向師父交代？ 　　朱同壽陳正明嘿嘿樂，還沖著顏卿做鬼臉。 　　顏卿的世界觀崩塌了，他發現這個世界太陌生。 　　煙都抽了，也不在乎會不會驚世駭俗，還是把電瓶燈拿出來取代蠟燭給懂這個世界的人繼續上課吧。 　　顏卿裝模作樣出去了一會兒，手裡拿著電瓶燈返回，看房正的架勢大有秉燭夜談的架勢，不如自己主動一些在給講講課，好早一點睡覺。 　　房正喝了不少酒，好在沒發酒瘋，還是斯斯文文儒雅隨和。 　　朱錦才也沒有多喝，雖然酒是這位大財主從未喝過的烈酒。 　　十幾位族老有家裡晚輩扶著回去了，酒足飯飽以後上床做美夢不香嗎！ 　　臨走前，怪顏卿沒孝心，如此美酒藏著掖著，你給了美酒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少的了高粱薏仁啥的。 　　顏卿小時候最喜歡吃薏仁米，老頭們都記著呢。 　　一人給了二十斤酒，老頭們總算是打發走了，有的臨走前還拍拍顏卿的肩膀，一副我對你很滿意的惡心樣子！ 　　到了廳堂，明亮的電瓶燈引起了陣陣驚呼，就連財大氣粗百靈穀出身的白玉禾都有些失神，這比光明陣石亮多了。 　　花香女與吳玥最乖巧，給眾人奉上香茗。乖巧是夠乖巧，就是有些敗家。新茶都是山穀裡的茶樹上摘的，據白玉禾說可以算得上大丁最好的茶。顏卿第一次喝的時候，很明顯茶裡蘊含著絲絲靈氣。 　　房正品著香茗又開始討教經濟學。 　　顏卿隻能耐心解釋，說了一個下午不夠，晚上還得繼續往下說，說到商業的時候，顏卿不禁有了點情緒：“房叔，商業一途必須要立法，立法既是為了保護商業的健康發展，也是為了保護商人的正當利益。當然，商業法同樣也要讓商人誠信經營，不得坑蒙拐騙，更不能以次充好，保護商人的同時更要保護消費者利益。簡單的說，商業法保護商人，同時也約束商人。大丁現在的情形很糟糕，沒有良好的商業環境。商人承擔著繁重的稅收，卻還遭受朝廷的歧視。都說商人不勞而獲，那麼讀書人與朝廷官員又是什麼？真正不勞而獲的是讀書人而非商人。” 　　顏卿與朱錦才以前聊過，商人的難處他有所了解。 　　“朝廷官員錦衣玉食，從何而來？明明瞧不起商人卻又乾著行商之事。民間的商人為了能夠從事商業活動，隻能找官員掛靠，每年需要奉上大筆的金錢謂之分紅。如果背後沒有靠山，各地的衙門每天給商家找麻煩，苛捐雜稅沒完沒了。就憑現在這樣的經商環境，想發展經濟太難太難。真正不勞而獲的是你們這幫統治者啊！” 　　顏卿用手指敲敲桌麵，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無農不穩，無工不強，無商不富。商人的作用比官員更重要，官員做的其實就一點，立法。規範商業行為，讓商家無法作惡，讓商家自由競爭。朝廷東糧西送耗費幾何？而商人呢？商人發揮的就是這種作用，互通有無靠的就是商人。以後，投資拉動經濟增長不是隻有朝廷，還有各地的商人。” 　　顏卿喝了點酒，酒勁上來了，話越說越多，一點也不覺得疲憊。 　　旁邊的朱錦才就差掉眼淚，找書苑 wｗw.zhaosｈuyuan.ｃom 香義真是我輩知音吶！ 　　經商之難，有幾人知曉？商遇見官，錢碰上權，狗都不如。可是，朝廷動不動就指責商人，自己不會治理天下，將所有罪過因由統統推到商人頭上。 　　借著酒意，顏卿又說到了銀行，足足半個小時，算是把銀行的作用給說了個大概。 　　房正與花郎中越聽越心驚，差點兒全身冒冷汗。 　　顏卿從經濟說到商業立法，那其實已不是經濟的範疇，妥妥的治國之道。而觀顏卿隨意輕鬆的樣子，各種說法信手拈來，就像管理了一輩子國家一樣。 　　這不僅僅是大才能形容了，國士倆字都不夠分量。 　　尤其是銀行，那真的是亙古未有，與大丁的錢櫃完全就是兩碼事。若是真的按顏卿說的弄出一家銀行來，估計所有聖人都得跪下喊顏卿爸爸。 　　不用說儒法的聖人比不了顏卿，就算是皇帝也得乖乖跪下喊顏卿：“爸爸，我是您的兒皇帝。” 　　房正與花郎中隻覺的後脊背發涼，銀行這個東西太可怕！不過又好像很可愛！ 　　顏卿看著兩個沒見識的土鱉一副見鬼了的表情，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爸爸什麼的用不著喊，我既不叫傑克也不姓馬，我也沒興趣當爸爸。 　　不過，若是有機會，當一下金融家還是可以的。 　　當爸爸太危險，萬一來個秀才皇帝趕走史官，叫幾家勛貴，口授瓜分我的滴裡裡巴，我隻能東渡扶桑，如此下場算得上好嗎？ 　　顏卿沒有喊別人爸爸的習慣，也沒有讓別人喊爸爸的嗜好。